在一个农家小院大门两旁，矗立着两棵高高的白杨树，铁杆鳞皮，挺拔茂盛，树干都有合抱粗，上面枝连枝，叶连叶，叉间搭有几个鸟窝，不时有喜鹊，灰麻等在上面鸣叫。小院坐南朝北，上房是明三暗五带出厦，房前一棵杏树献硕果，几支修竹洒绿意，出厦边葡萄藤上，层层绿叶簇拥着一串串结着金黄米粒似的葡萄。小院里一片文静、祥和的景象。
金色的阳光透过杏树的枝叶，洒在院子里。一个年届七旬的老太太正坐在树下水管旁择菜，忽然大门吱呀一声，又哐地一响，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大步走进院来，大声说：“老婆子，好消息！”老婆头也不抬说：“冒失鬼，就不怕铁门把你的尾巴拍断！”“别嘟噜了，咱那宝贝孙女要来了。”老太婆连忙站起来说：“谁说的？啥时候来？”“刚接了咱儿子的电话，再有两个多月，到杏子黄时就来了。咱得把屋里屋外好好拾掇拾掇。”“好呀！不过还来得及先填饱你的嘴！”说完就端出早已做好的糊涂，两人淅沥淅沥吃了起来。这老两口，一个叫张文勤，一个叫黄俭梅。据说黄老太还在襁褓之中时找人算过卦，算卦先生说她：大大的眼睛双眼皮，眉如刀裁插双鬓，将来一定有出息。因生在冬梅绽放的腊月，又是俭字辈，因此取名黄俭梅。也可能是嫁的女婿将她的前程耽误了，现在已是步履蹒跚的年纪了，大出息不曾见，倒是将一个俭字发挥到了极致，而且由俭入“剑”。俭能聚财是好事，但耳鬓厮磨中发生剑拔弩张就大伤和气。文勤老头上过大学，是退休教师，曾风趣地说：“当初相亲时只看到眼睛漂亮了，没想到两人同年生，都属牛，两牛相遇要整抵一辈子啊！”文勤有个同宗兄弟叫张文新，听了此话后说：“抵了五十年也没见头破血流，也没见吵到大街上，我看你跟俺嫂不是抵架，而是蹭痒吧！”邻居听了都哈哈大笑，文勤老汉说：“内外有别么，鞋得劲不得劲，只有脚知道。”事实上在街坊眼里，文勤老两口可算是模范夫妻。文勤有文化、明事理，待人和顺，乐于助人。俭梅虽然只上过小学，但从没给外人红过脸，还经常拿亲戚家给的半新衣物周济日子过的紧巴的人。他们有两女一子，两个女儿都在市里工作，两个外孙也都上了大学，不用操心。唯有这个在计划生育风潮中担着风险生的宝贝儿子让老两口放心不下。儿子在北京搞编程，每月房租就得多块，三十五岁时才给老两口生了个乖巧伶俐的孙女，至今孙女快四岁了，老两口才见过五次，闲下来只能在手机的视频上看孙女唱歌画画，现在儿媳孙女要回老家了，老两口怎么会不大领心劲呢？文勤老汉教了一辈子物理，他深知两个力只有方向一致才会产生最大加速度。他耽心自己的让家里蓬荜生辉的改革措施能否得到老伴的配合。文勤匆匆忙忙吃过面条就主动洗锅洗碗。一边洗一边说：“儿媳来了，咱吃饭用的旧筷子该换成新的了！”俭梅说：“不用你管，到她来的前一天，我就把咱过年用的新碗、新筷、新暖水瓶、新洗脸盆都拿出来，等他们走了，再把旧的换回来咱俩接着用。”文勤又说：“咱这拖地用的拖把你都让我修几次了，这次是否该扔了，换用你藏的好的。”俭梅说：“你还叫文勤哩，我看你一点也不勤，你不修我修，我省吃俭用还不是为给咱孩在北京买房。”文勤听后哭笑不得说：“你省的钱到北京连个卫生间也买不起。我正想给你说哩，过年儿媳回来时说咱家冷，不亮堂，咱是阴宅，我想把堂屋后墙的小扁窗往下打成个落地窗，下面再安个门，门外修个小套间，安个坐便，这样就即亮堂又方便了。”俭梅听了大惊道：“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好端端的房，你打墙干什么？要是冲着太岁怎么办，绝对不行！”文勤听了当啷一声往地上一撩碗，鼟的一声站起来说：“你迷信，守旧，没有眼光，不可理喻！”然后愤愤地走出了大门。俭梅在后面不依不饶，骂道:“你老牛筋，不是人，把碗打了，你用豁碗吃饭！”文勤迈着沉重的步伐往村东头走，街两边是一座挨一座的两层小楼，楼门外两边是各家精心经营的一畦一畦的小菜园。谷雨刚过，蒜苗、豆角、黄瓜都长得绿油油、水灵灵，菜园边点缀的月季花、玫瑰花也都占尽春色，开得姹紫嫣红。抬眼往城里望，一幢幢高楼正拔地而起，那是天下城、碧桂园等房地产大亨正在筹建的高档住宅小区。再往东北方向延伸里，在渤海之滨的秦皇岛金舍小区，一幢33层的高楼上，也有儿子儿媳一家的温暖香巢。那是10年前文勤老两口穷尽积蓄拿首付，再由儿媳的爸妈负责装修才换来的。房子近依美丽的汤河公园，凭窗可远眺蔚蓝的大海，冬有暖气，夏天打开窗户，不用开空调就凉风习习。可惜秦皇岛离北京还有里，儿子在北京上班，照样得挨高昂的房租。儿媳是独生女，亲家公又有病，两室一厅的格局，只够亲家两口和儿子一家住。文勤老两口非常明智，而且韩村老家房舍宽绰、整洁，又有两个女儿时常往来，在家生活倒也舒适自主。但现在中国的主要问题就是亿万人民对更加美好生活的追求，全国人民都在追时尚、奔小康，村里不少年轻人还都在城内小区买了房，难道自己这三十年的老巢就不能旧貌换新颜吗？”当文勤回到家里，已是吃晚饭时分，文勤刚要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坐下，就听到了俭梅冷冷的话语：“你想让蚊子进屋咬人吧？回去将门口竹帘摆正，然后将这个苹果吃了再吃饭。”文勤拿起那个皮已发皱的苹果说：“这是不是你从纸箱将里翻出来的最丑的一个？苹果放久了会有病菌的。”“你不想吃别吃！我刚才吃的那一个皮上已有小斑点，削削皮吃没事。”文勤一边洗苹果一边揶揄地说：“苹果有陈的不吃鲜的，衣服有旧的不穿新的，真是穷命头，也没见你节省了多少钱！”说完又不自觉地甩手和苹果上的水。俭梅一看地上湿了一片，就又发了脾气：“又往地上撒水，你想滑倒我呀！真是记吃不记打。”文勤想着还得商量大事，就赶忙用拖把拖了地，并笑着说：“可不能摔了我亲爱的老婆，摔伤了，咱孙女来了谁给做好吃的？”两人吃了饭就一起看电视。文勤看到电视里正在演装修新房，就借题发挥说：“你看人家，落地窗、花窗帘，整体厨房、卫生间，在里住着多舒坦。将咱的后窗改了吧？”俭梅说：“阴阳先生说改了好，咱就改。”文勤是个无神论者，一见迷信就想发火，大声说：“你小时算卦，阴阳先说你有出息，咋不见你太吃开？他们都是看形势胡诌，只会干扰自己的决心。”俭梅听了一瞪眼说：“你是故意气我的吧？嫌我没出息，跟别人过去！”文勤猛地站起来，要去里间床上躺，俭梅马上又补了一句：“晚上离我远一点！”文勤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说：“离了你这个不懂温柔的嘟噜虫也能过！”说完抱了一床被子到了西边的一个里间。二人的冷战开始了。晚上过去了，太阳又出来了，俭梅像往常一样熬好了粥、馏了馍，还故意多炒了两个鸡蛋。文勤犹豫了一下，但禁不住肚子的抗议，就一扬脸，挺着胸，照常坐到饭桌边。二人电视也不开，互不对眼，只盯着饭菜。原本需30分钟的早饭时间，只用15分钟就结束了。从上午到下午，家里只见活动的身影，不闻说话的声音。晚上又到了，文勤在西里间床上，靠着床背独自发呆。下身煨着被子，上身披着衣服，仍感到阵阵凉意袭来。文勤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翻看；“当你不开心的时候，想想自己还剩多少天能折腾。”这应该是央视名嘴白岩松的金句。文勤感慨万千，又接着看：“60岁以后，明白了少年夫妻老来伴的真实意义。回想过去，常因家务琐事拌嘴斗气，展望眼前，两鬓渐染，双眼渐花，记忆差，手脚笨，深切体会到相互关爱，难舍难分的可贵。”说得太好了，文勤感到自己真是枉比白岩松年长十岁。日薄西山了，还看不透人生的真谛。自己发脾气了，俭梅忍气吞声；自己心情不好，仍有摆到眼前的可口饭菜。这不就是老伴对自己的大爱吗？想到这里，文勤的眼睛有点发潮。紧接着智慧学家卡耐基的名言又像一道闪电刺入他的眼帘：“人的自然天性是做错事只会指责别人，而绝不会责备自己。”“如果你想每天过着快乐美满的生活，千万别指责你的太太治家有不妥的地方，要赞美，不会甜言蜜语就别结婚。”精辟，真是精辟，卡耐基对人际家庭关系的剖析让文勤觉得如醍醐灌顶，他开始反思自己：整修后窗的设想也许正确，但自己与老伴沟通的方式和态度就一定正确吗？俭梅固然是爱嘟噜，但自己粗心、急躁、自以为高明的毛病不是也很明显吗？俭梅是不够温柔，每天的好恶都写在脸上，但这不比那些当面甜言蜜语、腻腻弯弯，背后斗心眼、算计人要强得多吗？而且家庭大事同心协力，家庭经济清明如水，夫妻生活绝对忠诚，关爱子女面面俱到，除此之外再多苛求岂不是本末倒置吗？文勤看着想着，俭梅在他心中的形象渐渐高大起来。回想五十年前，文革后期，自己从新乡一高返乡种地已近两牛，六五年中考全县夺冠的辉煌早就随风而去。在宝塔学校上高中升大学的梦想更是灰飞烟灭。能找个媳妇成个家在农村苦熬成了那一代人无奈的选择。不过文勤的婚事却出奇的顺利，说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就是文勤的堂老姑的亲外孙女俭梅。堂叔作媒，双方都言听计从，只是例行公事，男方到女方家，女方到男方家，各走一趟就大功告成。因文勤生来诚实腼腆、没社会经验，故婚前两口也没说几句话，没有人约黄昏后的卿卿我我，甚至一起去领结婚证时也没想起去拍合影照。婚前岳父也曾说过俭梅高小没上满，但这在文化贬值的当年并没引起文勤的介意，这些都为婚后生活的不浪漫埋下了伏笔。不过浪漫是精神层面的，农村生活讲究的是物质，少了风花雪月，多了物质实际，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俭梅虽然没有运筹帷幄的大才，但安分随时、吃苦耐劳，与文勤拌嘴怄气也不停手上的活计，在文勤弟兄分家时，文勤只是个不挣工资的民办教师，家里缺钱少物。俭梅一声不吭，第二天就从娘家拉来三口缸、一个盆。在年新宅基地盖房时，文勤在修武一中教高三太忙，俭梅就叫娘家父亲套自家的小马车，拉土垫了两天地基。当然文勤也是有名的勤人，他可以浇地一晚上不睡觉，天明匆忙喝一碗俭梅递来的鸡蛋水就赶到学校不误上课。有时夜里两口一起搬砖、拉沙、倒土，和灰，可以说家里四间房的一砖一瓦，一窗一门，都凝聚着二人辛勤的汗水。长期的操劳，再加上生大女儿时受过凉，使俭梅落下了一身病。腰疼腿沉，白天怕冷晚上怕热，每想到没能及时给俭梅治好病，文勤都会后悔不已。文勤决定“曲线救国”，温和解决和俭梅的矛盾。第二天他找到张文新说：“老弟，你不是也研究过周易吗？帮哥一个忙，劝劝你嫂子。”文新听了详情后说：“包在我身上了，没问题！”傍晚时分，文新装着串门来到文勤家，一进门就说：“太阳刚落山，屋里就这么黑，嫂子是怕多缴电费不肯开灯吧？”俭梅一边开灯一边说：“知道恁俩是串通好的，俺这是阴宅，光线暗不刺眼，我习惯了，怪得劲哩！”文新笑着说：“我看你不像属牛，像属老鼠的。等你孙女来了，要看书、要画画，不亮堂行吗？你听俺哥的话，把后窗开大，再按上玻璃门，拉个花窗帘，又明亮又好看，岂不两全齐美。”俭梅说：“破墙动土的，若是妨着哪位大仙，恐怕于家不利。”增石听后说：“你真是封建落后，闭耳塞听，盛传咱村要拆迁，很多家为了增大拆迁赔偿面积，都是主房不动，临街屋盖高楼，这种前高后低的格局在风水上是犯大忌的，可是各家不都是平安无事吗？我看你是老抠，怕花钱吧？”俭梅听后一撇嘴对着文勤说：“你不是认为自己文化深有眼光吗？三十年前，咱花钱划宅基地，是谁为了能省几千块钱，要把这四合院的地方去换东头那三合院的地方？要不是我顶着，又到娘家借了一万元，现在哪有这么大的院子，你那杏树、竹子往哪栽！”文勤听了连忙赔着笑脸说：“那件事你确实比我看得远、做得好，我当时工资只有六十多元，还不是为了省钱供孩子上学！再说我当年不是向你投降了吗？”增石文新听后立即竖着大拇指说：“没想到嫂子当年还是穆桂英哩！男女平等，那次俺哥听了你，今天这事你听俺哥的，都是为了修你们自己的窝，我也当过阴阳先生，保证大吉大利。明天是黄道吉日，你们妇唱夫随马上动工，我得空也来帮忙，到时可别舍不得让我喝你家的好酒！”俭梅说：“好酒有的是，你要早说，不是也省得有人冷战了吗？”思想问题一解决，老屋的改造升级工作就开工了。文勤老两口备料、请匠人、打窗、垒墙忙得不亦乐乎。文勤负责采购当小工，俭梅在做饭之余也来搬砖、铲灰。文勤的大哥和文新有时也过来设计指导。他们架设了水管、坐便，安装了塑钢门窗，墙壁屋顶还钉上了光洁的扣板，老浴室又换了电热水器，铺了地板砖，不到半月，工程就结束了。一拉窗帘，灿烂的阳光将屋内铺上一片金色，一拧水笼头，温暖的热水哗哗流出，特别是坐便的使用，使老两口告别了早起倒尿盆的历史，老屋里终于出现了半现代化气象。生活环境的改善并不等于身体素质的提高，俭梅的腰腿疼病好象更重了。坐在车上一开门就说凉气太大受不了，走起路来左摇右晃还得用拳头一下一下的捶臀部。文勤看着步履蹒跚的俭梅说：“得下血本看病了，否则你这走势，让咱孙女看了可不太美好。”俭梅也说：“这病是不能再耽搁了。”第二天早饭后，女儿和女婿就开车将老两口拉医院，花了多元钱，给俭梅的腰和膝关节拍了片，还做了骨密度检测。医生最后诊断的结果是：“骨密度低，第三、四节腰椎突出，膝关节有骨刺，建议中西医结合治疗。由于俭梅原来就有高血压和胃溃疡，这下可真是百病齐犯了。这可把老两口吓坏了，于是立即买了一个疗程的药，回家后一天三次吃西药，早晚两次喝中药，还有贴膏药、电脉冲刺激、按摩等。这样紧锣密鼓东奔西跑治疗了一个月，病情只是略有好转，一停药，腰腿疼就又犯了。后来有一天在七贤公园看扭秧歌时，俭梅听到一个病友说城里有一家健康体验店，卖的少林骨密度丸有疗效，急病乱投医，二人立马就相约到了那里。文勤和俭梅在体验店受到了热情接待，礼仪小姐一边叔叔阿姨连声叫，一边安排座位送茶水。只见大厅墙上挂着红底黄字的长横幅，南边写的是：听讲课，得礼品，接受健康知识，享受幸福生活。北边写的是：吃羊奶粉，喝活性水，补钙补硒健康活到一百岁。厅内坐着三十来个老头老太太。前面大屏幕上正在放健康教育视频。不一会，一个身着漂亮工装的女士走上讲台，她笑容可掬地问候：“叔叔、阿姨大家上午好！”接着大家随着她的节奏回答：“好！很好！非常好！明天会更好！”然后她就指导大家作健身小游戏。气氛活跃以后，在热烈的掌声中，号称是少林禅师的主讲闪亮登场了，他双手合十，念阿弥陀佛，又比划了几下少林拳术，就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说：“这是我今天带给各位的宝贝——少林骨密度丸。它是由千年寺传秘方配制，含杜仲、骨灵仙等多种名贵草药，原来是密不外传，只治疗少林武僧的跌打损伤，现在造福于民，很多有缘者吃了后都治好了腰酸腿疼，没有骨病者吃后，能有效补充钙，增加骨密度，提高骨骼抗摔打的能力，可以免受伤筋动骨一百天的床褥之苦。”说完又找了几个买过这种药的人讲亲身感受。发言人都说吃了后腿也不疼了，走路也有劲了，盛赞少林骨密度丸是疗效神奇的灵丹妙药。每个人说完后礼仪小姐就会送上小礼品。文勤听了后感到很对俭梅的症，当下就有买的念头。听了三天，文勤两口就成了该店的会员，而且每天每人都能得到赠品。第一天是红色的汗衫，第二天是一大包洗衣粉，第三天是一壶醋，第四天，店主李霞得空坐到文勤身边说：“叔叔你是个有大学问的人，你看阿姨走路多吃力，咱这骨密度丸、羊奶粉正在搞活动，又治病又实惠，给阿姨买点吧，你挣得钱不就是让老伴花的吗？”文勤说：“她家里还有两样药没吃完，吃的样数多了，害怕起反作用。”李霞说：“猎人打猎时让一只狗追一只兔子，肯定不如几只狗一齐追这只兔子，这只狗追不到，其它狗就可能追到。慢性病就像兔子，药物就像猎狗，用药样数多了，不一定哪一种就对上症了，况且咱这药即使治不了病还能增加营养提高抵抗力呢！”二人听了觉得很在理，就用李霞说的最合算的方法买了一千多元的羊奶粉和三千多元的少林骨密度丸。这样又吃又喝已是半月过去了，也可能是天热了，也可能是心理因素，俭梅觉得自己的腿不再怕凉了。体验店的人听到这个信息后乘胜追击，先安排俭梅夫妇等人去京华园旅游，又安排去焦作凯悦酒店听推销饮水机讲座，全都是车接车送，免费吃喝。李霞感到功课做足了，有一天就和她的伙伴带着一袋大米，两箱土鸡蛋来到文勤家，一进门就说：“我们是登门来给叔叔阿姨送健康的，感谢你二老对我们店的厚爱，你们村饮用的深井水，上次化验的结果你们也看了，杂质多，细菌也多。咱们店推销的华脉活性饮水机的优越性你们也知道了，是南京总部借鉴日本技术生产的，上面出弱碱性的食用水，下面出可供洗涤用的弱酸性水，含有钙硼等活性离子，对老年人和儿童骨骼发育大有好处，还能治疗高血脂，十年内定期上门免费换机芯维修，原售价一万两千元，现在优惠价元，赶快买一个吧！”文勤在盛情之下不忍拒绝人家的好意，又想到自己两口都是高血脂，钱在存折上只是个数字，用来买健康才有价值，况且钱虽多，也只是两个月工资，花了还会再来，就咬咬牙买了一台。后来女儿知道后将这事发到亲友群里，儿子和女婿都说文勤两口被洗了脑，当了冤大头。文勤听后回敬道：“你们年轻人买的衣服、化妆品动辄上千元，都是物有所值吗？”南风徐徐吹来，杏子黄了，小麦也成熟了，晴朗的天空下一台台收割机在麦浪中穿梭，俭梅的腰腿疼已有了明显的好转，儿子、孙女回家的日子也到了。这天下午，门外大杨树上片片叶子在微风中拍手，几只黄鹂在枝头唱歌，院内杏树上，一个个鸡蛋大的杏子在绿叶间点头。俭梅在厨房中忙活，文勤又一次洒扫了庭院，只听“嘀嘀”两声脆响，女儿接儿子一家的轿车就由东头开来，停在了大门口，车门开处，孙女晴天摇着两只小手喊着爷爷好！文勤大步上前，一下子用双手将孙女举过了头，孙女格格地笑着，看到系着围裙迎来的俭梅又叫奶奶好！俭梅拉着孙女的小手说：“都好，都好！可把我的心肝宝贝盼来了。”女儿陪着儿子、儿媳，拎着大包小包进了院子，只见挨着两厢房墙边排放着两列花盆，东边花盆中，两棵一米多高的铁树，挺着辫子一样绿叶，闪着油光，一棵月桂树疏枝横斜，枝上堆的小白花播洒着幽香，两边两盆竹顶红伸展着条条玉带似的绿叶，中间婷立的花茎上紫红的花蕾正含苞待放。堂屋正门两边过年贴的春联新色依旧，横批上迎春纳福四个字闪着金光。进了堂屋，一放下包裹，儿子张祥云就被正面墙上的六幅书法条幅所吸引。文勤说：“原来挂的大画扁，是以绿色为主的风景画，我嫌它暗，移到西屋作夹墙用了，这是我自己设计的内容，请擅长书法的修武一中老校长林得坡书写装裱的。”祥云念着：忠孝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又说：“这两边对联内容好，隶书也漂亮，中间的草书龙飞凤舞可就认不清了。”文勤说：“这分别是赞咏春牡丹、夏荷花、秋金菊、冬腊梅的五言绝句，这第四幅是王安石的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文勤没说完，孙女晴天清脆圆润的童音就接了上来。大女儿白云说：“晴天宝宝真乖，不过咱这里现在不是梅花香来，而是饭菜香来，准备吃饭吧！”文勤看着正忙着端菜的俭梅的身影对着孩子们说：“你妈妈是七十年前梅花开时出生的，现在成老梅了，不能送暗香，只能在‘丛中笑’了。”一家人在电视机前的茶几周围坐下，边吃边谈，其乐融融。饭桌上有鸡蛋炒青菜、红枣莲子粥、牛肉丸子汤，还有儿媳刚带来的东北特产——咸鱼、酥饼。茶几中间还有金黄的杏子等水果。话题的中心自然是小晴天。儿媳小瑞说：“现在北京的家庭都重视早教，晴天每周都要参加英语班、图画班、游泳班，还有亲子互动班。祥云上班路太远，还经常加班，我每天仅来回接送，检查辅导就忙得够呛。”祥云赶紧说：“晴天的英语主要是小瑞教的，在她太姥爷的生日宴会上，晴天唱祝你生日快乐，先汉语后英语，在场的亲戚无不伸拇指点赞。”文勤听了后说：“知道你们在北京不容易，工作压力大，带孩子辛苦，但看到咱晴天乖巧还会英语我心里很高兴，以后我和你妈要省吃俭用，多攒钱供晴天长大去伦敦留学，将来当个外交官，为咱老张家争光！”“等晴天上大学去英国留学，恁俩都快一百岁了吧？”二女儿凌云接过话头说：“晴天教育的事我们这一辈管，儿孙自有儿孙福，恁两个还是吃点好的，穿点好的，保养好身体不害大病，少给子女们找麻烦就谢天谢地了。”休息了一天，第三天祥云一家去云台山游玩，第四天串亲戚。这几天俭梅每天忙着变着法儿做好吃的，文勤一有空就带着孙女玩。他拉着孩子走到正在收割的麦田里，教孙女认识收割机、麦穗，从地上捡起红红的麦粒，爷孙俩就一起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大女儿白云送来的鱼还有两条在盆里养着，文勤就和孙女在小黑板上画鱼，边画边和孙女说话：“你的老家在修武县大韩村，小鱼的老家在哪？”晴天仰起脸想了一会说：“姥姥家楼下的汤河里就是鱼的家。”文勤说：“河里、海里都有好多鱼，我给你编个顺口溜你看好不好？小鱼真美丽，游泳在盆里，我想帮助你，回到大海里。”晴天说：“真好”并很快就记住了。快乐的日子总是过的太快，转眼祥云一家要返回北京了。这天上午，文勤的两个姐姐，两个女儿、女婿，还有专程从大学赶回的两个外孙都来给祥云他们饯行。俭梅和儿媳小瑞忙着包饺子、做菜。院子里十几个人都在逗着小公主玩，只见小晴天头戴文勤从新疆火焰山景区买的维族小花帽，身穿上面黄、下面绿的连衣裙，像个花蝴蝶一样东跑西躲，嬉笑、撒娇。祥云说：“晴天给老姑、姑姑、姑父唱个歌吧，让铁旦哥哥吹口琴伴奏，我给你录视频。”一听要拍视频，晴天立即郑重其事地唱起来：“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好象我们小眼睛。”一曲唱了，立即掌声一片。三老姑一把拉住晴天说：“我侄孙女真是个小精灵，眼睛灵活有神，比恁奶奶年轻时的眼睛还好看，长大当个大明星，比天上的星星更耀眼。”二老姑接着说：”祥云小瑞赶紧给晴天再生个小弟弟，即响应国家政策，又了却你爸爸、妈妈的一块心病。”祥云说：“我们也有这个计划。”这时凌云的儿子皮旦蹲到晴天前说：“再唱个我爱北京天安门，哥哥给你伴舞。”晴天仰头看爸爸，好象不会唱，文勤说：“唱爷爷刚教你的爱国儿歌。”说着就和孙女一齐唱：“小鱼的家在小河，野花的家在山坡，小鸟的家在树林，我的家在中国。”皮旦随着歌声一会学鱼游，一会学鸟飞，逗的大家哈哈大笑。文勤想起了自己教书育人的身份说：“孩子们，你们将来不管到哪都不要忘了自己的家乡，不要忘了自己的父母，牢记自己是中国人！我和你姑这一代人，什么苦都受过，在外努力工作，回家勤俭操劳，为国为家可以说出尽了力，现在就盼望你们健康成长，有大出息，不管怎样，老家永远是你们的根！”祥云说：“我去北京时家里只有两座房，现在变成了四座房，而且更漂亮舒适了，我很惭愧，对家里贡献小，让二老和姑姑们多耽心了。”儿媳小瑞也走过来说：“现在北京房价动辄几百万，恁二老从牙缝中能省几万，也是杯水车薪，我们现在买不起房，但工资收入还顾得住，有盈余，以后有机会买了房，接你们二老到北京去住。现在你们保重身体是第一位的，回来我安排你们出国旅游。”二闺女凌云接着说：“我同意小瑞的想法，为了让老两口过得更时尚一点，我提议咱姐弟三家兑钱，将家里的老冰箱、老洗衣机马上换了，咱妈的腿脚比以前好了，要跟合适的旅游团，多出去转转，都七十岁了，不抓紧享受，以后机会可不多了。”这时大姑爷拿着相机走过来说：“老一代的恩情咱慢慢报，现在光线正好，该照全家福了，大家以杏树为背景排好。”二姑爷开玩笑地说：“让人家有血缘关系的往前靠，女婿是外人，应靠边站。”文勤说：“没有姻亲，哪有血亲，你和我外孙是嫡血亲，我和我外孙也是血亲，咱们都是亲密的一家人。”一晃又是两个月过去了。这天又是夕阳西下，大杨树上，层层阔叶在太阳的余晖下摇曳，其间不时传出“喳喳”“啾啾”的悦耳鸟叫，树下文勤和俭梅老两口一边搧扇子乘凉，一边拉着闲话。文勤说：“孩子买的全自动洗衣机装上了，这下你不嘟噜我洗衣裳费水了。”俭梅说：“你这老东西，不嘟噜就不行，昨天晚上后窗纱你没关严，钻进的蚊子又让我打了半夜。”“我现在去小卖铺买一瓶灭害灵喷一喷咱里间行不行？”“不行！省下十几块钱，咱去旅游多买点方便面。”文勤说：“看来你这抠门啰嗦的毛病一辈子也改变不了。”俭梅脸一扭说：“你的忘性大、爱着急的毛病也没见改。”文勤看着俭梅噘嘴的样子，沉思了一会，把凳子往俭梅跟前靠了靠，神秘地说：“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上辈子我是个长工，你是头驴，灾荒年没啥吃，我偷吃了你二斗黑豆。”俭梅用扇子打了一下文勤说：“臭臭臭，你是吃了黑豆放闲屁！”文勤说：“不会放屁，因为那些豆子我在锅里反复炒过，炒（吵）炒吃，香！”百家岩稿酬与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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