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奔赴,遇到爱情需要运气,不要着急会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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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予埋头盯着掉在地上的瓶盖。

  彩灯闪耀的昏暗包厢里,大家喝酒、唱歌,气氛热烈得像一场小空间里的末日狂欢。

  “玩吗?”坐在隔壁的女孩子晃了晃筛盅,“玩的话可以坐过来一点。”

  林思予摇摇头,她不擅长和陌生人说话,特别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安静地有些格格不入。

  乔乔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林思予正这样想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个男生被乔乔拉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衫,看上去和大家很熟,摆摆手依次打了招呼。

  大家叫他云云。

  林思予这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乔乔要带她来见的乌云老师。

  乔乔拉着乌云老师走到身边,思予仰头,看着站在面前的人。

  “小云云,我朋友可是你的忠实粉丝,这次是特意来见你的。”

  思予点点头,然后又听乔乔补充道:

  “要不是我说生日会你也会来,她都不见得会来给我过生日。”

  “不是……”

  思予拉着乔乔的袖子,轻声细语地解释。

  她这个人,说话永远都是慢条斯理,乔乔总是喜欢逗她,看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真的着急。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别拉着我解释了,你和小云云聊着哈。”

  乔乔把乌云安置在林思予旁边,又被其他人叫了过去,举着话筒,声嘶力竭地加入合唱。

  “喜欢哪本漫画?”

  坐在身旁的乌云老师先开了口,林思予正在想该怎么打招呼,反应慢了半拍。

  “空谷来信。”

  “这都是我高中的时候画的了,看来乔乔没骗人,确实是我的忠实粉丝。”

  林思予点头,这是乌云老师出的第一本漫画,她看到的第一眼就特别喜欢。

  “嗯,我特别喜欢陈空。”

  “陈空这个人有什么好的,又冷淡又生活废……”

  乌云老师喋喋不休地数落起自己笔下的主角,像个数落自家小孩的大家长,林思予听得笑眼弯弯。

  然后,乌云老师的数落声和歌声一起停了下来,只剩下乔乔的一声惊叫:

  “空神也来参加我的生日会吗?”

  那个被叫做空神的男生穿着一件白色短袖,口罩盖住了大半张脸,黑色的短发微微翘起。

  他告诉乔乔说:“我来找钥匙。”

  “真是不能数落,一念叨就来。”

  乌云站起来,上下掏兜开始找钥匙。

  等到大家口中的空神也停在不远处,接过乌云手中的钥匙,林思予才后知后觉,新来的这个男生应该就是陈空,那个在乌云老师的每本漫画里都会出现的主角。

  “要等我一起回去吗?”

  “不要。”

  “就半个小时。”

  “我先回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乔乔连忙赶过来,拉住乌云:

  “谁都不许走,特别是你乌云!你可不能被空神带走,我朋友还没拿到签名呢。”

  三个人一齐盯着林思予,看戏的人突然被拉到戏中,她局促地打了个招呼。

  “今天我生日,求空神留步。”

  一和陈空说话,乔乔突然就没了气势。

  陈空没有说话,灯光昏暗,林思予也不是很清楚,对方到底是不是在盯着她看。

  她小幅度地偏了下头,视线消失了。

  “我等乌云一起回去。”

  随即,陈空就在林思予旁边坐了下来。

  乔乔也受宠若惊地挤在了这儿,嘀嘀咕咕不知在和乌云说些什么。

  为了给她腾位置,林思予往隔壁挪了一点,和陈空离得更近的。

  他的体温有点高,一动弹,腿就会挨上思予的腿。

  林思予并不是不知道陈空,在乌云的漫画之外,他是一位插画师,还和乌云是室友,乌云经常会在微博上提到他。

  该怎么打招呼呢?

  思予正思考,就听到乌云不知在鼓动乔乔干什么,连续说了几句“试试”。

  “空神唱歌吗?”

  乔乔站起来,问得吞吞吐吐。

  原来是试这个,看来陈空不喜欢唱歌,林思予暗自记下这一点,就听到耳旁一个低低淡淡的声音传来。

  他说:“好”。

  陈空点了首歌,被大家偷偷顶到最上面。

  他接过话筒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吹了声口哨,整个包厢都有些沸腾,一群人都在起哄。

  陈空拉下了口罩,露出下半张脸。

  有人又挤了过来,他和林思予的距离变得更近,近到即使是在这么昏暗的灯光下,她也能看清对方的指节。

  声音在耳畔响起,低低的,从鼓膜冲进心脏,变成一首歌,横冲直撞。

  林思予的耳朵有些热,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脸红了。

  唱完歌,陈空把话筒放在桌上,靠回沙发。

  大家接着起哄,说都难得听空神唱歌,求空神再唱一个。

  陈空没说话,林思予转过脸,认真地夸奖:

  “大家都觉得你唱歌很好听。”

  陈空低下头,盯着她的眼睛:

  “那你呢?你觉得好听吗?”

  整个包厢里有烟味散开,有酒味蔓延,但那一个瞬间,不管林思予后来怎么回忆,她都只记得陈空身上的气息,像是凉水,又被她脸上的热度煮到沸腾。

  陈空压低了声音,像是描绘一个久远的童话:

  “我是唱给你听的。”

  /

  傍晚,起了风,橘色的云在天上慢悠悠地动。

  林思予跟在乌云和陈空后面,往他们住的地方走。

  “到了吗?你在他们那儿呆一会儿,我这边结束就去接你。”

  乔乔给林思予打电话,那边听上去还是有些嘈杂,可能是还没有完全散场。

  乌云走的时候,突然提议让林思予跟他们回去一趟,说要送她原版手稿。

  乔乔还在陪着其他参加生日会的朋友,走不开,要等一下才能去找她。

  思予恩了一声,回答乔乔说应该快到了,埋着头瞧见陈空的脚步停了下来。

  “看路,走路的时候别打电话。”

  他又把口罩戴了起来,微微皱着眉,林思予听话地挂断电话。

  陈空没有再加快脚步赶上前面的乌云,他现在几乎是和林思予并排走,只快了小半步。

  是能看着各个方向的来往车辆,再出言提醒的距离。

  进了小区,乌云的步伐缓了下来,凑到陈空跟前。

  “我们空神长大了,也会当护花使者了。”

  陈空冷酷地回了句滚,快步和他拉开了些距离。

  林思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就当没有听到,跟在后面,看着乌云又凑过去和陈空小声讲话。

  他们租的是一个很大的房子,上下三层,有一半当工作室用。

  “喝什么?”

  “水就行了。”

  陈空给林思予递了一瓶矿泉水,乌云问:“要看看我们的工作室吗?”

  思予点头,然后就被带上了楼。

  二楼有两个很大的房间,平时他俩就是在这边画画。

  “思予,你在这儿等一下。”

  乌云说要去找手稿,让林思予坐在二楼客厅等他。

  林思予点点头,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挂着的大幅油画。

  那是一片广阔的沙漠,荒芜干燥。

  但角落里却有一颗仙人掌站立着,开出大朵的花,填充了一整片沙漠的寂寥。

  “手机给我。”

  陈空不知道从哪儿走了出来,像是刚洗了脸,头发也有点湿,低垂下来。

  他蹲在沙发前,伸出手,林思予乖乖交出手机。

  可陈空还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直直地盯着她看。

  陈空的皮肤很白,更衬出眼下疲惫。

  但他的瞳色又很黑,定定看向一个人,就像带对方走进了一片沉沉的夜,只剩他是光源。

  林思予觉得自己绝对是被那片夜色蛊惑了。

  她本该早就反应过来,陈空是在等她把手机解锁。

  “哟,空神又学会强抢手机了。”

  乌云捧了一个纸箱出来,又开始拿陈空打趣。

  陈空并不理他,等思予解锁完,拿着手机输入了一串手机号码保存好,又点开   然后就缩进了沙发里,也不说话,像是在补眠,又偶尔微仰起头,看一眼思予的方向。

  深夜,乔乔洗漱完扑到林思予床上,问:

  “今天拿到签名了吗?”

  林思予点点头,乌云搬出纸箱,翻出一堆空谷来信的设定稿给她看,还送了她一张封面手稿。

  最后乔乔去接她,思予又摊开自己随身的小本子,要了一个签名。

  “那你说,不是最喜欢乌云老师了吗,怎么又和我们空神勾搭上了。”

  原本还在闲聊,乔乔突然坐起身子,一副要盘问她的架势。

  “是喜欢乌云老师的漫画。”

  思予还是慢吞吞地解释,脑海里却突然浮现陈空的样子。

  要怎么办呢?才见了一面。

  把手机举到眼前,思予点开   她看着陈空的名字,明明还是在不知所措,却又满心欢喜笑弯了眼。

  “那看样子,现在最喜欢的就是空神。”

  乔乔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红鸾星动,别想狡辩,你完了林思予。

  好在咱们空神看上去比你中毒更深。”

  林思予不解,乔乔把手机递过去让她看。

  十分钟前,乌云老师更新了一条微博:

  那谁一直画到现在,啧,可能心动才是第一生产力。

  配图是陈空正在作画的背影。

  而不用分辨也能看清,画纸上逐渐成型的是林思予的侧影。

1.2想送画给她

  “要主动出击,还是等他追你?”

  乔乔一副充当军师,打算好好出谋划策的样子。

  “没有到那个程度。”

  林思予放下手机,轻声否认。

  “不过是看了张照片,脸都红成什么样子了。”

  乔乔把手贴到思予脸上,显然是不信她的回答。

  “思予,不要太温吞了。

  喜欢什么,就是要去争取。”

  她苦口婆心,像个教小孩的长辈。

  思予拉下乔乔的手,轻轻扣住:

  “可是我要怎么办呀?他看起来很不好接近的样子。”

  乔乔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那就以静制动。

  林思予你给我撑住,我觉得他会来追你。

  真想看看,我们冷漠的陈空追起女孩子来是什么样。”

  “是这样吗?”

  思予迟疑了一下,不敢相信乔乔的断言。

  “怎么这么没有自信呀”,乔乔把她的手举得高高的。

  “我们思予这么好看,性格又好,所有人都会被你宠到再也离不开。

  而且,第一次见面他就给你唱歌。

  要知道,别说是参加生日会和唱歌了,平时他连话都不怎么跟我说。

  我打赌,他绝对非常喜欢你。

  比你对他的好感还要多。”

  睡不着。

  乔乔丢下一颗深水炸弹,自己悠悠回房间睡觉去了。

  林思予翻了个身,打开   是要问他睡没睡,还是该直接说声晚安?

  可我明明知道他在画画。

  林思予完全不知道拿这颗炸弹怎么办才好,只能由着它在自己心里横冲直撞。

  她自暴自弃地又点开乌云的微博,偷偷把那张照片保存了下来。

  陈空画完画,缩进沙发里休息。

  乌云赶完稿出来觅食,顺手给他热了杯牛奶。

  陈空心不在焉地接过去,又盯着画看。

  “真看上思予了?唱歌、主动留联系方式,还疯狂作画,这么喜欢?”

  乌云原本只是想逗他玩,谁知道陈空坐直了身子,手放在膝盖上,一本正经地回答:

  “嗯,喜欢她。”

  “那我今天说要送她手稿,建议她来我们家一趟,这么厉害的助攻,你是不是该谢谢我呀。”

  “谢谢你。”

  还以为陈空不会再搭理他了,谁知道竟然真的得到了一句感谢。

  乌云捂着脸,满腹吃惊不知道该到哪儿去哀嚎。

  于是,熟练地点开微博,状若镇定地吹嘘:

  “你们真该看看,陷入爱情的空神坦率到有些可爱。”

  少年心事啊,只有我能见证了。

  乌云凭空吐了个烟圈,假装是追忆青春年少的沧桑大叔。

  没想到点开评论,和他期待的效果截然不同。

  大家都在说:

  看到了看到了,这就是青春吗?

  年少弟弟的直球真的遭不住。

  二十岁小少年,确实坦率到爆炸。

  “你干什么了?”

  乌云狐疑地看向陈空,对方不说话,咕噜咕噜喝完牛奶,转身走了。

  还把杯子留给他洗。

  好在乌云很快就找到了答案,才不至于抓狂。

  刚刚陈空自己跑到微博告诉大家说:

  想送画给她。

  这句话,林思予也看到了。

  她原本只是翻来覆去不得安眠,想去看看陈空的微博。

  谁知道,一刷新,就跳出这么一句。

  忽如一夜,春风吹吹,春色撩人。

  偶然掉落的种子就在此刻发芽。

  “他绝对非常喜欢你。

  比你对他的好感还要多。”

  这颗深水炸弹飞奔到最深处,在心底炸成烟花。

  有小人围着跳舞,一下一下,挠得她心痒痒。

  想回应他,又不想让自己的小秘密被所有人发现。

  林思予想了想,在朋友圈发了一句话:

  如果你送画给我,那我就会给你一朵花,在每天早上。

  /

  早绿轴上八点,林思予准时醒来。

  生物钟撞上昨晚的失眠,她勉强睁开眼睛,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然后,所有困倦就被满屏的新消息吹散了。

  “骗人,我没有收到花。”

  “天已经亮了。”

  “早上了。”

  在凌晨四点,陈空发来了这些。

  就像是会在周末得到糖果,却从周五早上就开始期待的小孩。

  “那你也没有把画送给我啊。”

  思予回复完,起床洗漱。

  乔乔还没有睡醒,她轻手轻脚,挽起袖子准备早餐。

  思予扎起头发,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小米粥在锅里咕噜噜沸腾,香味顺着热气飘散出来。

  好好准备三餐,让思予感觉幸福。

  等吃完早餐,想去给陈空买花。

  这个念头冒出来,更让她觉得幸福。

  把小米粥给乔乔温在锅里,林思予出门,查路上的花店。

  盯着一个个结果,却突然犹豫起要去哪一家买。

  要最新鲜的花,最好带着露水。

  要不浓烈的香味,最好和陈空相配。

  她满腹纠结,又觉得开心。

  喜欢真神奇。

  让人变得犹犹豫豫,却又因为这份犹豫感到欣喜。

  思予担心路上太远,风把花吹得不好看。

  最后花是在陈空他们住的小区附近买的。

  店主刚刚开门,把花取出来,依次安置好。

  林思予一直觉得,在这个时代,花店有一种不同的美感。

  是恬淡又易碎的浪漫。

  像陈空一样。

  一夕之间,所有夸奖都转弯着最终奔向陈空。

  思予叹了口气,面对这份好感一下子完全不知所措。

  她走进花店,不确定该买什么花。

  “是要送什么人呢?”店主问。

  思予顿了顿,像是在思考,然后很认真地回答:“一个喜欢的人。”

  即使再措手不及,私下里还是不得不承认。

  “花其实只是载体。

  不要太纠结,他会看到你的心意。”

  店主虽然这么说,但也不催促,由着她认真挑选。

  思予想起在陈空那儿看到的画,原来仙人掌也是会开出那么大朵的花。

  可是即使有仙人掌,在今早也见不到它开。

  林思予把养一棵仙人掌纳入计划,打算一直等到它开放。

  最终选择了绣球花。

  蓝紫色,一大簇,看上去生机勃勃。

  拜托店主挑了好看的玻璃纸,自己打上规整的蝴蝶结。林思予捧着花,慢慢地往陈空的住处走。

  到的时候接近中午,她按门铃,等了一阵才有回应。

  陈空还没有睡醒,来开门的乌云也是睡得迷迷糊糊。

  他把门打开,嘟囔了几声,又跑回房间睡了。

  林思予只隐隐约约,听清他说,原来这么早天就会亮吗?

  其实应该料到,他们的工作完全是昼夜颠倒。

  思予心想,自己完全是被冲昏了头。

  她走进去,找到一个空瓶子,装满水。

  把每一只花都调整到好看的角度,加完店主送的营养液,轻轻把门关上走了。

  乌云再睡醒的时候,行尸走肉般去确认了一下,林思予是不是真的来过。

  然后,哐哐砸陈空的房门:

  “快别睡了,你的爱情开花了。”

  阳光从窗帘缝中星星点点地透进来,绣球上的小水滴圆滚滚的,闪着细微的光。

  陈空被吵醒,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光景。

  “说要送人家画,结果骗得人家一大早就来送花。

  空神你这是耍赖啊。”

  乌云打着呵欠,虽困,但还是逗他,说完又去操心他们的早餐。

  陈空不理乌云,拉开窗帘,在阳光下对着思予送来的花看了良久。

  然后掏出手机,疯狂发微博:

  “我没有耍赖。”

  L?Z?“她来送我花。”

  “没睡醒,没见到。”

  “画也没能给她。”

  “但她还是送我花了。”

  明明不喜欢和别人说话。

  却控制不住,想让所有人都知道:

  自己一觉睡醒,闯进了她编织的美梦。

1.3她不记得我了

  烤了面包片,煎好鸡蛋。

  乌云喊陈空先垫垫肚子,就见着对方捧着花瓶,送进了自己房间。

  “爱是膨胀的独占欲。”

  乌云带着围裙,挥舞着勺子,说出的话却像个诗人。

  可惜这番景象无人欣赏。

  他吃着面包片,又去看冰箱里有什么存货可以准备午餐。

  在和陈空出来住之前,其实乌云也是完全不会做饭。

  可是,一个生活废和另外一个生活废相加,总有一个先受不了,站出来,当自强。

  乌云边炒菜,边愤愤生气。

  当即下定决心,要趁陈空现在有了软肋,翻身把歌唱。

  于是,他拿起手机鼓捣了一阵。

  然后午餐全程都笑眯眯得憋着坏,就等着陈空吃完。

  “我有个独家消息,想听吗?”

  陈空吃完饭,站起来往二楼走,听到乌云这么问,兴致缺缺。

  “是思予的消息”,乌云继续补充。

  陈空停下了脚步,转过头。

  乌云迤迤然抬起手,拍了拍桌子,示意他坐下。

  陈空退回去,又坐了下来,背挺得笔直,就像是下课铃响却被留堂。

  可是这个时候,留堂的老师又卖起了关子。

  他先指了指桌上的碗,又看了看厨房的方向。

  “听可以,碗你洗,厨房你收拾,明白?”

  陈空点点头,乌云一幅怕他赖账的样子,飞速扔下一句话就跑:

  “乔乔说下午直播,思予给她当模特。”

  乔乔是位美妆博主。

  虽然技术也算不错,但一直不温不火。

  第一次有比较大的曝光其实也是意外。

  那天她试用新款粉底,出门测试持久度。

  刚溜达到车站附近,就看到有小偷正在扒窃,而被掏包的小姑娘自己浑然不觉。

  乔乔当场一声爆喝,踩着高跟鞋直追出几百米远。

  最终和路人一起,把小偷拦了下来。

  后来,她因为见义勇为被人采访。

  主持人问起当天的情况,乔乔回答:

  “那天想看粉底持妆如何,特意没定妆。

  谁知道跑起步来,头发糊了一脸。”

  十分脱线,又很有美妆博主的素养。

  这事儿小范围地出了圈。

  每次再出视频,大家都会问她:

  今天定妆了吗?出门跑步吗?

  /

  林思予在路上买了菜。

  回去的时候,乔乔刚喝完粥。

  她把食材依次取出来,问乔乔更喜欢什么做法。

  “什么都喜欢,你做得最好吃。”

  乔乔跟进厨房,企图找些她能干的事情帮忙。

  “没什么要帮忙的。”

  思予做起饭来有条不紊,乔乔觉得自己多余。索性,就靠着门上和她聊天。

  “好好交代,今早出门干什么去了?”

  乔乔已经和乌云互换了情报,什么都知道,却还是想听思予自己说。

  “买了花,送到陈空那儿,然后去了超市买菜。”

  流水哗哗从思予的指尖流过,她开口,听上去比流水更温柔。

  “你这样,空神一定会爱河深陷,不可自拔。”

  乔乔看着思予的背影,很是感慨。

  林思予这样的女孩子,就像春雨,温柔细密,是无声式的渗透。

  对她的喜欢一旦破土,就会蓬勃成参天大树。

  还会心甘情愿,把结出的所有果子都送给她。

  “怎么说得像我是正在施法的巫婆一样。”

  思予洗干净樱桃,装在白瓷碗里,递到乔乔手上。

  乔乔接过樱桃,下了定论:

  “看吧,就是这种不自觉的温柔,最杀人了。”

  林思予被乔乔逗得双耳通红,只好催她去准备直播要用的东西。

  下午的直播非常热闹。

  一开始,乔乔还在很专业地介绍:

  “大家一直说,我的长相可能不适合这样的妆容,不适合那样的妆容,其实并不是。

  不管长相是什么样,任何妆容都是可以去尝试的。

  今天我就找来了朋友当模特,给你们做个示范。

  你们看,她就是那种标准的小白花的长相,但一样可以适配那种酷一点或者辣一点的妆效。”

  但很快,留言就被歪了楼。

  有朋友来乔乔捧场,顺手发了一句:

  “这不就是让咱们空神心动的小姐姐嘛!”

  一下子,满屏都在问八卦。

  他们那圈朋友,彼此都认识。就算是不相熟,也打过照面。

  这两天都好奇得很,就想听听详情。

  这会儿终于等到机会,混在粉丝里等着听八卦。

  思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看到满屏的空神刷过去,莫名还有些心虚。

  还好,乔乔替她解围:

  “怎么都这么八卦,想知道详情,你们自己问空神去啊。”

  有评论回她:

  空神从不给任何人眼色。

  也就是现在恋爱上头,还能正常发点微博。

  那以前都是直接分享图片。

  没有文字,高冷且酷。

  思予没想到,乔乔的粉丝中,竟然也有这么多喜欢陈空。

  她有些尴尬,但看着他们形容陈空,又觉得有趣。

  只能红着脸,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乔乔和留言互动。

  有人说:能从空神那儿问到就怪了,求求乔乔给点糖吧。

  乔乔也是招架不住,只好挑了几个问题回答。

  有人问:小姐姐是怎么遇到陈空的啊?

  乔乔一边给她上散粉,一边说:

  “我生日会。”

  又有人问:所以是一见钟情吗?”

  乔乔放下散粉刷,挑眼线笔:

  “嗯,一见钟情。”

  乔乔这么说,想起思予和陈空的上头程度,又有些不确定。

  于是低头问思予:“你俩是第一次见面吧?”

  思予正等着乔乔画眼线,压轻了声音,小小声回答:“嗯,是第一次见面。”

  她十分不好意思。

  在这样的场合提起陈空,就像是打开了最紧的锁,把藏起的宝贝送进了人潮拥挤的展馆。

  有点小开心,又有很多不知所措。

  想到陈空,思予又开始走神。

  她闭着眼睛,完全不知道在自己说完后,留言画风突变。

  “空神不是这么说的……

  恋爱告急,少年心碎。

  空神发了什么啊?”

  思予只听到乔乔这么说,一动,被眼线笔戳得眼泪直流。

  乔乔急忙想给她处理,先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却发现思予捂着一只眼睛,慌张地找出了手机。

  一分钟前,陈空在微博发了一句话:

  她不记得我了。

1.4生闷气会错过她

  直播最后结束得匆忙。

  乔乔看到思予在镜头外找手机,当即就解释说要去帮她处理眼睛,断了直播。

  其实当下,乔乔并不完全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看着思予的背影,她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不记得我了。”

  看到这句话的第一秒,林思予顿了顿。

  一下子,她确实想不到,曾经在哪里和陈空见过。

  可是她又觉得好难过,明明知道自己在让别人伤心,却越着急,越想不出原因。

  直到,乔乔轻轻拉起她的手。

  “怎么了?”乔乔这么问。

  思予放下手机,抬头看向乔乔。

  她的眼泪还含在眼睛里,看得人心碎。

  但她却先向乔乔道歉:“是我弄砸了直播。”

  乔乔拉着思予坐到沙发上,确认了一下眼线笔没有在她的眼睛里留下黑点。

  然后,用棉棒仔细清理了她眼角的泪珠:

  “怎么会呢,没有弄砸。

  直播只是件小事,你最重要。”

  思予被乔乔抱着,放松下来,向她说自己的着急。

  说自己就像是明明早就守着宝藏,却忘记了开门的密码。

  乔乔安慰她说:“一定能想起来。

  而且,你觉得空神会因为这个难过,但你现在也是很难过呀。

  你们扯平了。”

  乔乔说完,开始给思予卸妆。

  “说实话,陈空怎么样我才不在乎呢,只要你不难过就行。

  我只偏心你,偏到西伯利亚海边。”

  思予闭起眼睛让乔乔擦眼影,听到她说这句话,不由得就记起从前,开心又怀念。“不是你以前说的吗?

  有喜欢的人就会难过。”

  乔乔想起以前自己失恋,抱着思予躺在床上哭到抽抽的夜晚。

  她笑了一声,老实交代:

  “你发现了?我安慰人的招式都是跟你学的。

  好啦,我长大了,不需要你哄了。

  现在去洗把脸,去哄你的空神吧。”

  林思予仔细回忆,在脑海里搜罗陈空这个名字。

  虽然没有结果,但还是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她点开对话框,打完字又删删减减,索性直接给陈空打了电话。

  嘟……嘟……

  耳边声音在响,渐渐把过快的心跳也拉成这样的频率,然后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陈空没有接。

  “你为什么不接?”

  乌云戳戳陈空,后者正缩在沙发上,像个自闭蘑菇。

  “从看完直播就是这幅霜打了的样子,思予的电话也不接,万一她是想起你了呢?”

  听到乌云这么说,陈空探出手,拿起了手机。

  可是思予没有再继续打过来。

  唉。

  乌云见状摇头,露出了看傻子的神情。

  “那你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时候和思予见过?”

  “不告诉你,你会悄悄告诉她。”

  陈空终于开了口,这样回答。

  他只想,要思予自己想起来。

  “这个倒是机灵,怎么有问题一定要好好沟通这个道理都不懂?

  我可告诉你,喜欢是禁不起消耗的东西。

  这样生闷气会错过她。”

  乌云下了一剂猛药,留着傻儿子自己为爱狂钻牛角尖,继续赶稿去了。

  只剩下陈空一个人盯着手机发傻。

  他决定就只再生一会儿气。

  等明天天一亮,就要给思予打电话。

  但结果,用乌云的话说,就是:

  “玩脱了,陈空你真的玩脱了”。

  他迷迷糊糊,想着要快看到天亮。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被门铃声吵醒的。

  思予在之前那家花店订了花,每天将近中午,花店员工会来外送。

  蓝紫色的花朵中,树立着思予提前写好的卡片。

  上面写着:

  午安太早,早安太晚,这是新的一天。

  太阳也很开心,能再和你见面。

  /

  陈空捧着今日份的绣球花,僵在门口。

  观察完情况的乌云急急下楼,赶来看戏。

  “啧,花又来了。

  画非但没送出去,你还不接人电话。”

  只是看戏不够过瘾,乌云开口,发出点评。

  陈空也不反驳,他捧着花,拿进自己房间。

  昨天的花还开得正好,他看了半天,不舍得扔掉。

  于是又跑出来,去找空闲的瓶子。

  等把花安置好,把卡片捏在手上,陈空拿出手机,深吸了一口气,给思予打电话。

  无人接听,只有提示音在耳边响起。

  陈空愣了会儿,慌慌下楼去找乌云。

  乌云又穿上了滑稽的围裙,十分精细地切着菜。

  听见陈空的脚步声,头也不抬:

  “走走走,再等等!

  先饿着!没做好呢!”

  “我想要乔乔的联系方式。”

  陈空这么说,乌云放下菜刀,围裙都顾不上解,饶有兴致地追问:

  “要来干嘛?”

  沉默,还是沉默。

  乌云都以为今天等不到他说话了,陈空才开口。

  “思予不接我电话。”

  难以置信且委屈巴巴。

  “哈哈哈哈哈哈风水轮流转!你活该!”

  乌云发出今天的第一声爆笑:“让你不听劝!让你矫情!”

  笑完去拿了手机,把乔乔的   也不知道乔乔后来说了些什么,陈空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沮丧。

  直到提示音响,思予回了他的   空:乔乔说你走了。

  思鱼:是啊,我今天要回家。

  空:你留的卡片,明明说今天要再和我见面。

  思鱼:但你不是不想见我了吗?

  因为我不记得你了,昨天我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接。

  空:你也没有接我的电话。

  你在惩罚我。

  思予没有再回复,陈空不自觉地咬着嘴唇,把短短的几句对话看了又看。

  最后,埋头打字,连脖子都是红的:

  没有不想见你。

  一想到思予,他的脑子就乱成一团。

  会生气,会计较,也会率先认输服软。

  好在很快,他脑子里的一团乱麻被梳理开,变成一阵下坠的雨点,轻飘飘,淋得他的心软绵绵的。

  “那你开门。”

  因为思予这样回复他。

  风吹过,树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云的影子映在地上,她站在暖洋洋的阳光下。

  陈空打开门,所有乱糟糟的情绪都在看到她的那一秒抵达了出口。

  “我今天要回家,还有十分钟。”林思予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可能是太喜欢他了。

  即使只能挤出十分钟,也还是毫不犹豫,想奔向他。

  “不是故意不接电话。

  吃早餐了吗?我带了银耳羹。”

  思予晃了晃手中的饭盒,陈空手忙脚乱地接过来。

  他内心汹涌,像被泡在海里。

  咸咸的,酸酸涩涩,却说不出话。

  思予小声问:“司机还在等,你怎么不说话?”

  她语气轻柔,说着这样的话却没有任何催促感,是一瓣花落般自然。

  停在不远处的车按了下喇叭。

  陈空低头,认真地请求:

  “思予,等我一下。”

  思予只好进屋等。

  一直假装自己不存在的乌云探头打招呼,被分了银耳羹喝。

  他放下锅铲,十分感动,喝银耳羹之前还上楼去数落了陈空一下:

  “离别之际,互诉衷肠,你自己一个人鼓捣什么呢?”

  后来,在思予离开之前,陈空急急下楼,递给思予一份礼物。

  包在最外面的是崭新的画纸,因为匆忙,胶带贴得歪歪斜斜。

  但上面的字迹端正,一笔一划,写着“给思予”。

  “这是送你的画。”

  陈空站在原地,只说了一句话。

  思予听见自己的心在怦怦跳,直到她离开,风从车窗呼呼灌过来,强烈的不真实才被吹散。

  她小心翼翼把礼物拆开。

  里面装着的不是一张画,而是厚厚一本。

  压在名为喜欢的天平上,把她的心脏送上云端。

  让人飘飘然,又让人害怕会坠下来摔得稀烂。

1.5她还是对我一见钟情

  林思予把陈空送她的礼物一页页翻开看。

  整整一本,都在讲述一个同样的故事。

  是枯木逢春,是绝处逢生,是浓重的黑暗中仍然存有一点微光。

  他画航海的船只夜遇迷雾,但远方有守望的灯塔;

  他画一口幽闭的深井,狭窄的缝隙里钻进一线皎洁的月光;

  他画整座城堡废弃,但荒芜的花园角落里,有一朵玫瑰盛放。

  思予看得仔细,一页页慢慢翻过,庆幸又忧伤。

  她看着此时的夜色,心却被那些画揪着。

  她很想问:这些是什么时候画的?为什么要反复吟咏这样的故事?

  但陈空没有讲,所以她也暂时不提,每天和陈空聊一些小事。

  他们的作息完全错开。

  思予每天八点起床,到准备午餐的时候,刚好可以问陈空有没有吃早餐。

  而她又习惯早睡,困倦的点刚好撞上陈空兴致盎然画画的时间段。

  虽然困得眼泪都出来了,但还是想抱着手机,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祖宗,你能认真给我帮忙吗?”

  撞上截稿期,照例陈空会陪着乌云赶工,给他当助理。

  但今天的助理,每隔半分钟就看一次手机,持续了五分钟后,地狱狂燥期的乌云老师,终于发出了一声怒吼。

  但当事人并不理他,直到收到思予又发来消息。

  思鱼:手机摔了一下。

  此时高贵的助理才把心收回来,安心帮忙。

  因为作息错过,每天能聊天的时间就少了一半。

  陈空后来认真想了想,在微博上写:

  想调整作息。

  乌云百忙之中赶来转发,无能狂怒:

  即将失去免费助理。

  而上一条转发,愤怒当中又夹杂了一丝无奈。

  陈空:她教我做糖醋排骨。

  乌云:然后你又转发给了我……死心,我不会给你做。

  乌云老师最近身处截稿地狱,又撞上陈空深陷爱情。

  大家都看热闹,说乌云整个人都不对劲。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为什么全是你俩的姓名?”

  思予看乌云的微博,被下面的评论逗得笑眼弯弯。

  她给陈空发消息,烦恼又甜蜜:

  “不用调整作息,你都习惯了。

  我也习惯了。”

  明明相遇不久,可和他相关的所有习惯都适应得飞快。

  顺利交完漫画稿,乌云又切换回了那个闲适体贴的样子。

  他拿着手机,悠悠钻进陈空的画室,开始逗他。

  “咱们大学班长结婚,你去参加婚礼吗?”

  陈空继续动笔,直接说了一声不。

  乌云补充说明:“班长今年换了城市定居,好像是和思予一个地方……”

  他话说一半,见陈空放下笔和颜料,转过身子,看到了想要的效果,才接着说:

  “出席可以带伴。”

  可以见到思予,还可以和她一起参加结婚。

  陈空被彻底击中,把原本对社交的抵触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问了时间,拿起手机想给思予发消息。

  打了几个字,又干脆给她打了电话。

  “你大后天有时间吗……”

  他的声音有些哑,像是怕被拒绝,又有些含糊。

  乌云还在一旁打岔:

  “思予你也可以选择当我的伴!”

  “你别理他。”陈空连呼吸都开始急促。

  直到思予说好,一颗悬着的心终于下坠,被轻柔地接住。

  她问:“那天你们几点到?我去接机好吗?”

  他们最后买了早早抵达的机票。

  那天思予穿了一条简单的裙子,站在接机的人群里,垫着脚。

  想长高一点,想快一点再相见。

  却在看到他们的时候,长呼出几口气,按下过快的心脏,才敢出声喊他的名字。

  陈空。

  这两个字像有魔法,思予这么觉得。

  而在陈空听来,别人叫都没有什么不同,只有思予是施法的人。

  最终他们到婚礼现场的时候也有些早。

  布满鲜花和画的草坪上,人还不多,三三两两地站在。

  乌云到处打着招呼,然后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怎么忘了这茬。”

  他偷偷拽思予的袖子:“那边的两位女生,楚悦和肖捷。

  楚悦当时是系花,可惜整整四年,少女心事都错付给了陈空。

  她闺蜜肖捷对此一直不忿,我们一会儿离她们远点。”

  虽然乌云这么说。

  但楚悦看到他们之后,挥挥手,把乌云和陈空叫了过去叙旧。

  思予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说话,直到肖捷走过来,招呼她去了无人的花廊下。

  “你是跟乌云来的?还是跟陈空来的?

  如果是陈空,那我先提醒你,什么都没有用。

  像一只跟屁虫永远跟在他身边也没有用,他的心是石头做的。

  早点离开,失望会少一点。”

  肖捷这么说,思予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回答,就看见陈空站在花廊的尽头。

  他听见了吗?

  思予什么都顾不上了,只能快步走向陈空。

  “你的心不是石头做的。”

  她仰着头,盯着陈空的眼睛,坚定的重复。

  可是陈空并不在意,他问:

  “思予,我让你失望了吗?”

  像是一道平时波澜不惊的屏障退去。

  突然摊出来里面包裹的,那一小块易碎与脆弱。

  思予的心里有无数酸涩的情绪涌起,再也压不下去。

  她轻轻牵起陈空的手,坚定又温柔:

  “教教,再见的时候我没有想起你。

  可是你看,即使你变成了陈空,我也还是一见钟情。

  所以从以前到现在,我都没有失望。”

  /

  思予找了个后排的空位坐下,看着陈空和乌云一左一右,陪着老师,去和同学们挨个交谈。

  掌心烫烫的,心脏扑通扑通的。

  牵手了,还差点告白,思予久久回不过神。

  “我以后也不会对你失望,和我在一起好不好呀?”

  刚刚,陈空脆弱的神色消融,易碎的坚冰化成明媚的光。

  就像是试探着露出肚皮的猫科动物如愿被揉了一把,显露出骄傲又信赖的神情。

  他的眼神是温的,干干净净,满满只装着思予。

  她完全被这样的陈空蛊惑,差一点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但在那个瞬间,草坪上风铃声响。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在叫着陈空。

  思予听到,反应过来,小声说:

  “陈空,大家在叫你。

  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陈空被思予牵着手,一把野火,从相触的指尖燃起,直烧到心脏处。

  他想说不要,可是乌云走过来,告诉他:

  “张老师来了,正在找你。”

  张老师是他们大学时期的班主任。

  她一生未婚,几乎是把所有任教的学生都当作自己的孩子。

  而且,尤其喜欢陈空。

  刚到,就问:“听说陈空也来了?”

  老师这么一问,大家便闹哄哄地叫他。

  思予犹豫了一下,想松开手,却被陈空一把抓住,拉得更紧。

  他牵着她的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穿过花廊,往老师那儿走。

  张老师看着他们,笑眯眯的,思予脸都红了。

  好在,也没有人拿他们打趣。

  张老师想去找大家聊聊近况,陈空盯和思予交握的手看了半天。

  慢腾腾松开,陪着去了。

  思予落单之后,楚悦拉着肖捷过来,肖捷垂着头向思予道歉。

  “抱歉,我没有要攻击你的意思。”

  她这样说着,又看楚悦,小声补充了一句:

  “我只是担心,又有人会因为喜欢陈空,而受伤。”

  “不是说好不提这茬了嘛!”

  楚悦俯身,凑到肖捷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对方冲思予挥挥手,走远了几步。

  “我早就对陈空没有任何想法了,你放心。”

  楚悦眨眨眼睛,悄悄指了下不远处的肖捷,动动嘴巴,无声地说:

  “她只是太爱我了。老是忘不掉以前的事儿。”

  “刚刚楚悦找你说什么?是不是说陈空坏话了?”

  乌云和陈空回来,刚在思予旁边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她。

  思予摇摇头,她想起以前妈妈说过的话。

  妈妈说:

  “遇到爱情需要运气,有人幸运,就是会有人不幸。

  但运气是守恒的,不要着急,一生总会幸运一次。”

  前排,楚悦的指头缠着肖捷的长发,绕啊绕。

  草坪最中央的花台上,婚礼主角他们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蹦蹦跳跳地登场。

  “其实想了很久,到底要办一个什么样的仪式。

  要向谁宣告,我们即将携手走完这一生。

  为此,甚至还吵过架。”

  这对新人这样说着,说完又甜蜜地笑:

  “后来就决定,我们就在这儿,简单地告知所有亲友,我们今天结婚了。

  不要仪式,不要宣誓。

  我们在一起,就是理所当然。”

  掌声和欢呼声混在一块,空中有花瓣悠悠地飘下来。

  这样的场合,让人为爱落泪,又感慨爱真美好。

  思予被此刻的氛围鼓动,偷看旁边的陈空。

  一不小心,就是四目相对。

  陈空微微屈身靠近思予,耳尖有一层薄薄的红,坦荡又害羞:

  “想牵手。”

1.6还不是女朋友

  “进展神速呀,小思予。”

  林思予一到家,乔乔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她回过去一个疑惑的表情包,完全没反应过来,乔乔在说什么。

  “铁证如山,交代吧,是谁先告白的?”

  乔乔接连发问,还传了一张照片。

  思予把照片点开,网速很快,大图跳出来的那一下,思予的脸刷得红了。

  照片的角度看上去是乌云拍的。

  是白天的婚礼现场。

  图片里她装作不在意地目视前方,手却和陈空交缠在一块。

  陈空露出了大半张脸,一直盯着她看。

  她记得那个瞬间,所有的细节。

  班长牵着他的新婚妻子,感谢所有亲友的到来。

  有人落泪,有人欢呼鼓掌,周边闹哄哄的。

  可是她却在想:

  如果刚刚告白了,那……

  牵手的下一个步骤,是接吻吗?

  思予扑在沙发上,红着脸不再看照片,返回认真和乔乔聊天:

  “没有告白。”

  “没有告白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们现在还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

  乔乔连发了几个问号,看上去十分不解。

  思予想了想,干脆给乔乔拨了个视频。

  有点迫切地,想和别人分享,她和陈空的从前。

  接通的时候,乔乔正站在玄关处,看上去刚刚到家。

  “今天去哪儿了?”

  思予这么问,乔乔取了包里的手册摇了摇:

  “看展,去感受了一下文艺的气息。

  我什么都看不懂,太丢人了。”

  乔乔皱着眉,露出和大学面对高数课时的相似神情。

  但很快,这个神情又完全消散。

  她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个。

  你有什么恋爱难题想我和聊呀。”

  “你还记得,之前陈空说,我不记得他了吗?”

  乔乔边往客厅走,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其实我之前就想起来了。

  乔乔,你别喝冰水。”

  思予说着陈空的事情,看到乔乔把手伸向冰箱,又提醒她别喝太冰。

  “哈哈哈好吧好吧。”

  乔乔认输得笑,举起自己伸向冰箱的手,表示放弃。

  她倒了一杯凉白开,取了零食,盘腿坐到沙发上,一副等着剧情开播的架势:

  “所以,你们以前是什么时候见过?”

  “不是见过,是相处了很久。”

  思予的耳朵尖有些发烫,她顿了一下,然后轻声告诉乔乔:

  “我和陈空一起度过了初中三年。

  那个时候,我就好喜欢他。”

  “把发热的面颊埋在柔软的积雪里一般,想那么恋爱一下看看。”

  看着镜头中的思予,乔乔突然就想起在展馆中看到的这样一句话。

  她的脸上透着发烫的红,回忆着与陈空有关的少年时代,声音干净又带着笑意。

  就像是柔软的雪在周边飘飘落下,冰冰凉,又美好地让人想打个颤。

  “陈空,你今天竟然没和思予告白吗?”

  深夜,乌云翻过身,坐起来质问睡在隔壁床的陈空。

  原本,婚礼结束之后,乌云回到酒店的第一时间,拿着自己偷拍的照片和乔乔打赌。

  他俩盲猜是谁先告的白,乔乔压了思予,乌云下注陈空,都以为自己稳操胜券。

  结果,乌云现在得知,这个赌局竟然没有赢家。

  “没有。”

  “那没人告白,还不是女朋友你牵人家手干什么!

  大家可都看见了!

  班长还开玩笑说,你这颗铁树开花,抢了他这个婚礼主角的全部风头呢。”

  乌云感觉到匪夷所思。

  就在他疯狂怀疑自己的猪是否有长恋爱细胞的时候,陈空终于说了一句让他满意的话。

  陈空看着黑暗里圆如月色的灯光,声音紧张:

  “我这次会好好追她。”

  /

  “要怎么约她?”

  陈空拽着被子坐起来,几缕头发不安分地翘着。

  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迷茫,刚睡醒声音沙哑,像小声嘟囔。

  “我怎么知道,快滚吧,让我一个人呆着。”

  乌云眼睛都没睁,就开始暴躁发言。

  于是,陈空洗漱完,拿着手机在酒店大堂坐下。

  “起床了吗?”

  他磨磨蹭蹭,几个字打了好久。

  而另一边,思予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你今天有时间吗?”

  她那边有风声,吹得问候轻飘飘的。

  陈空的声音听上去还带着一点困意,却回答得很快:

  “有时间。”

  “你住的酒店旁边的那个路口,你知道吗?”

  思予轻声和陈空商量,要在哪里见面。

  “你在那儿等我好吗?”

  “嗯。”

  于是,陈空出门,等在路口的红绿灯旁。

  他站在那里,看上去很安静。

  因为知道思予会来,所以心无旁骛地等。

  思予骑了一辆自行车,远远看到他的背影。

  穿着白色的衬衫,站得笔直。

  偶尔有经过的行人看他,但他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她下来推着自行车走,放轻脚步,停在陈空身后。

  陈空听到动静,试探性地转身。

  思予扎着马尾,穿着简单的衬衫,就这么出现,发出邀请:

  “我载你去吃早餐。”

  明明是视觉让他先瞧见了她的身影,听觉让他确定了她的声音。

  可是,陈空却荒诞地觉得,是心脏,先行让他确信了她的存在。

  心动是一切之始,存在于所有感官之前。

  “念大学的时候,我拜托乔乔教我怎么骑车。

  她还疑惑为什么我需要从头学起。”

  陈空坐到后座,他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放,在晨风中出了一层薄汗。

  思予慢悠悠地骑,开始讲一些似乎不着边际的事情,却让他瞬间安定。

  并不需要解释原因。

  陈空知道,她需要从头学起,是因为在他们共同度过的那初中三年,思予不想坐校车的时候,都是自己载她回家。

  那会儿,校车会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把他们甩在后面。

  他却喜欢这种,和思予一起,被落下的感觉。

  在那之后,陈空就很少骑车。

  但现在,他却有些懊恼,为什么没有再骑。

  即使隔着不同的城市,干同样一件事情,也会让他觉得,这是遥远的呼应。

  “累吗?”

  陈空这样问,而思予满心都在想:

  他太轻了,要多吃点东西才行。

  吃早餐的地方是一个很小的店面。

  阿姨满脸笑意,和思予打完招呼,又看看陈空,像是在看小孩的长辈。

  点完小馄饨和包子,思予又给陈空添了一份温豆浆。

  思予吃饭的时候,鼻尖会有汗冒出来。

  陈空边进食,边偷偷细数她和以前相同的地方,像是寻觅宝藏。

  “常带他来呀。”

  吃完离店,阿姨嗓门大,说一句话,半条街都听见了。

  “不带我来,大家都会觉得你不乖。”陈空这样想。

  后来,思予推着车,和陈空慢慢走路消食。

  他以为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却在前方,看到一个篮球场。

  “看我。”

  思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球来,在场内站定,对他说。

  她现在身上有一种沉静的气质,和运动这件事情有些格格不入。

  而当下,她举着篮球,往上抛。

  球被投进篮筐,落下。

  和地面碰撞的声音,把过去怎么都无法投中的那个思予和现在拉到一块。

  那个时候,每个周末,思予都会拉着陈空去附近的废弃篮球场。

  她练习投篮的时候,他就坐在一旁画画。

  假装画树,画云,画那块空地上野蛮生长的一切。

  然后在思予凑过来问“你今天画了什么”的时候,急忙把本子合上。

  “我现在学会投篮了。”

  思予捡起球,向陈空宣布。

  没有说出口的是:“其实早就可以学会”。

  她那个时候,说要学怎么打篮球不过是心血来潮。

  但之后,怎么都投不进,却是预谋已久。

  陈空低头画画的时候,她都在偷看。

  整个心都挂在他身上,却还要想着怎么眼神躲闪。

  才顾不上手要怎么发力,球到底该怎么扔。

  当晚,乌云带着所有行李,和陈空在机场汇合。

  登机之后,乌云问他:“今天都干了些什么?”

  陈空有些困倦,眼睛却亮亮的:

  “她给我看了两件,她学会的事。”

  他说得简单,也不再解释。

  乌云听得一头雾水,只有陈空明白:

  骑车也好,打球也罢,和现在的思予看上去并不相配。

  后来她之所以执着地去习得这些能力,大概都是因为,

  真的没有忘记他。

1.7多出来的那一页

  到家之后,乌云回房间补觉。

  眼睛再睁开,就到了第二天中午。

  他翻了个身,懒洋洋地摸出手机。

  点开微博,提醒爆炸,全是艾特。

  我干啥了?

  乌云顺着艾特翻过去,才弄清楚事情的源头。

  昨天深夜,陈空发了一条微博:

  “接商稿。”

  评论:是

乌云老师养不起你了吗?

  过来解释!到底有没有给我们空神结算助手工资!

乌云

  

乌云怎么回事!

  他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乌云放下手机,坐起身子,挠了挠头。

  他们刚搬出来住的时候,确实有过一段因为太缺钱而疯狂肝稿的日子。

  但那已经过了很久。

  现在,一般都是比较熟的甲方,会私下找陈空约稿。

  他已经很少会这样,公开对外接稿了。

  陈空破产了?

  想到这儿,乌云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去找陈空,试图给予部分关爱。

  “你没钱了?”

  乌云问得没头没尾,陈空这会儿已经在工作室画画,抬头看了一眼,不理他。

  “那以后家务你包了,我开工资行吧!”

  乌云自己演了一出独角戏,勾勒出崭新的美好生活蓝图。

  陈空终于忍不住打断他:“我有钱啊。”

  幻想往往还需要一个先置条件,但破灭却只需要一秒。

  乌云心碎、无语,且愤怒:

  “那你急着接那么多商稿干嘛?”

  陈空放下笔,咬了咬下唇,有些不好意思,却又认真解释:

  “想起思予,突然就觉得,要多赚些钱。”

  乌云说不出话了。

  被气到,又有几分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满意感。

  于是,跑到微博上转移伤害。

  

乌云:

  昨天刚分开,到家就思念成灾。

  空神只是化爱意为赚钱动力了,散吧散吧,别再问。

  问,伤的就是你们自己。

  转移伤害的效果很好,评论下面全是哀嚎。

  陈空的上上条微博,发的还是:她不记得我了。

  原本,很多人都在猜测,空神是情场失意,所以转身拥抱工作。

  谁能想到,自己不仅猜了个寂寞,还是要被塞狗粮的寂寞。

  大家的哀嚎让乌云开心。

  离截稿期还远,他这几天都悠闲地在陈空的工作室晃荡。

  陈空接下了一个游戏项目,画各种女孩子。

  乌云经常凑过去看,后来随口一问:

  “画这么多女孩子,怎么一点没有思予的影子?”

  陈空刚和思予聊完天,皱了皱眉:

  “思予是我一个人的。”

  在他的世界里,她藏在云端,安坐在月亮上。

  她只是她,不能拆解成任何形象。

  “醒醒,你们俩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

  乌云起着鸡皮疙瘩,终于开了嘲讽。

  虽然他话是这样说,但陈空赶起商稿来没日没夜。

  乌云这几天闲着,其实也是特意空出了时间,盯着他吃饭睡觉。

  陈空手头这个游戏项目结束的时候,乌云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发现,他似乎轻松得太早。

  因为第二天,陈空没有起床。

  乌云拍拍门,没有回应。

  推门进去看,发现陈空裹着被子躺在床上。

  一摸,额间滚烫。

  生病的陈空,比平时要难伺候一百倍。

  乌云拍了一张照片,轻轻退出去,带上门,向思予求援。

  “陈空,你生病了?”

  “嗯。”

  思予给陈空打电话,他接得很快,话说得很慢,吃力又困倦:

  “应该是感冒。”

  思予也放缓了语气,小声问:

  “有发烧吗?你听上去鼻音很重。”

  “不知道。”

  “家里有温度计吗?量一下好不好。”

  “不想量。”

  “乖,听话。”

  这样子的对话,完全就像是在哄小孩。

  陈空生病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吗?

  就像是一只小奶猫。

  思予着急,整个心却软乎乎的。

  “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小奶猫亮出了爪子。

  思予一怔,对他却完全没有办法。

  只能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轻声问他:

  “教教,初中快毕业的时候,你给大家送画的那本画册还在吗?”

  /

  “不是想送画给大家。”

  陈空应该是有些累了,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就像是贴着耳朵的小声嘟囔。

  “我只是想送给你。

  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才宣布,给每个同学都送一张画。”

  可能是发烧让他疲于思考。

  陈空就这样,对着思予,讲出了曾经的羞怯和笨拙。

  那个时候,喜欢装在眼睛里,谁都能看得明明白白。

  却会害怕被对方发现,所以故作伪装。

  但现在,陈空坦白得不假思索。

  就这样一下一下,把藏着深处的秘密,完好地挖了出来。

  然后抖抖上面的土,捧到思予面前。

  “可是,最后你都没有拿到。”

  隔着这么长时间,再说起,还是委屈。

  思予安静听着,被记忆中的尘灰迷了眼。

  她红着眼角。

  就算知道是送给所有人,可……

  因为喜欢他,所以自己悄悄地,又擅自给这份礼物添了一份特殊的注解。

  想快点收下,又不敢去拿。

  磨磨蹭蹭到最后,竟然一张都没剩下。

  “不知道是谁拿了两张。”

  现在,思予听到陈空说只是想送给她,尘封的委屈都化成了蜜糖。

  原来有关喜欢的注解早就存在。

  只是他们笨拙地写在两面,隔着一页纸,彼此都看不穿。

  她轻声给陈空,描述当时的场景。

  “有一天,我趁你不在,把那本画册拿出来。

  翻了又翻,画没剩下一张,里面全都是大家给你写的话。”

  就像是一种交换。

  不知道是谁,从陈空的活页画册里拿走了一张画之后,又夹了一张自己写的毕业赠言进去。

  后来,大家都默契地效仿。

  几十张画,慢慢一张一张,都换成了临别赠言。

  后来,她趴在课桌上生闷气,陈空不知所措地问了好多人。

  最后丢了一张小纸条过来。

  上面写着:

  “我补给你,补一本给你。”

  “我没有耍赖,真的给你补了一本。

  以后还会有很多本。”

  陈空念念叨叨,显露出一点点完成目标的小骄傲。

  思予听着他的声音,觉得自己是在糖霜里打滚。

  一切都甜丝丝,轻飘飘。

  于是,她说话也带着软糯的笑意:

  “大家给你的留言都是类似的话对不对?”

  “嗯,但不能让你看到。”

  那本画册中,大家自行夹进去的活页纸上,所有人都在给他打气,说:

  “周教加油,要快到追到思予!”

  思予当时坐在无人的教室里,偷偷翻开画册。

  看到这样的话,心脏鼓噪得像春天的新芽。

  但害怕和不确定又把它按捺了下去。

  生出的藤曼只能绕着自己的心脏,隐秘地生长。

  她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捂着脸,等着热度和窗外那片粉色的云一同消散。

  “那本画册有几页纸?”

  “三十张。”

  “我拿到画册的时候,里面只有二十九张。”

  思予试图摊开自己所有的秘密,承认那时的心动就已成春夜惊雷。

  撒下雨,唤醒过一整片的春天。

  拦不住,风一吹便是满城飞花。

  “我数过,最后剩下三十张。”

  陈空后来把画册翻看过许多,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

  “多出的那一页,是我写的。”

  “没有你的字迹。”

  “我用左手写的。”

  “教教,你拿出那本画册,翻开找找好吗?”

  陈空现在,整个人的温度都比平时要高。

  他浑身乏力,缺点清醒,分不清升高的热度是因为思予还是因为病情。

  但这个时刻,他打开抽屉,坐在地上,一页页翻开,还是明晰地找出了那张。

  “好。”

  “找到了吗?”

  “我是说,我的回答是:

  好,我们现在就在一起。”

  初三那年的小思予,偷偷写:

  请早点和思予在一起。

  假装是无关紧要的祝福。

  隔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回答。

1.8不是幻觉

  “我们现在有关系了。

  量下体温,好好吃药,要听女朋友的话。”

  “好。”

  思予放松下来,感觉自己心里有一片海,正跟着陈空的呼吸声潮起潮落。

  沉在海底的小秘密被冲刷出来。

  上升,起伏,躺在松软的沙滩上,清晰如昨。

  思予觉得不可思议。

  那些年的点滴现在看来,就像是一场远古的预兆,爱的预兆。

  药效让陈空很快睡着。

  思予看了看时间,买了下午的机票。

  到了之后,她先去乔乔那边安置行李。

  拿着钥匙打开门,却和刚走出卫生间、擦着头发的陌生男孩撞个正着。

  四目相对,有些尴尬。

  两个人同时出声,呼叫乔乔。

  “怎么了?”

  乔乔穿着睡衣,从房间走出来,也拿着毛巾,正擦干头发。

  她看看思予,转过身把那个男孩推回卫生间。

  然后,无事发生一般,接过思予的行李,问:

  “怎么今天来了?”

  “陈空生病了,我来看他。”

  思予被乔乔欲盖弥彰的样子逗笑,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问:

  “上次看展?”

  乔乔点点头。

  “我早该想到。”

  那天视频的时候,乔乔说去看了艺术展,她就该察觉到什么。

  可惜那个时候,思予满脑子都是陈空。

  见乔乔的沮丧散得也快,就没有特别在意。

  “乔乔…”

  思予抱住乔乔向她道歉。

  这个时候,乔乔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在思予肩头蹭了蹭,小声说了一句:

  “我和他同居一周了,也没有告诉你。

  所以,我们扯平了。”

  然后,又凶巴巴地戳思予的脸。

  “但我们都要保证,以后不会这样。”

  思予点头,拽着她的手指头拉勾。

  说完,乔乔把被封印在卫生间的同居对象拉出来,给思予介绍:

  “这是陶野,我的男朋友。”

  思予和陶野简单打了招呼,对方体贴地表示导师有事找,所以最近得回学校。

  “接下来,该你坦白。”

  送走了陶野,乔乔坐回沙发,试图盘问思予。

  但不知道为什么,思予还在盯着门口发呆,脸红红的。

  “你怎么了?”

  乔乔追问了一句,又试图猜测: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种成年人式的恋爱进度太快了?”

  “我不是。”

  思予小声反驳,她其实是在想,自己和陈空什么时候才会走到同居这一步。

  “思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

  有的人会在恋爱里大跨步地勇往直前,也有的人会蜗牛般一步一步往前挪。

  都没有关系,用最舒服的方式来。

  终点不会消失,快点慢点都可以。”

  虽然思予否认,但乔乔还是仔细向她解释。

  “所以我的小蜗牛,你和陈空现在到哪一步了?”

  “我们在一起了,我告的白。”

  思予想,我从初中就开始慢慢往前挪。

  一度都看不到终点。

  但那条线再出现的时候,蜗牛偶尔,也是想走得快一点。

  “我们思予真棒!”

  乔乔举起思予的手,她兴致盎然地催思予快去看陈空。

  一会儿又说要一起出发,赶去嘲笑输了赌局的乌云。

  思予失笑,她都不知道,这个赌局到今天还仍然成立。

  但又清楚,乔乔开心并不是因为赢。

  而是为她高兴,她终于抓住了喜欢的那颗星星。

  到陈空家的时候,乌云正在给陈空煮小米粥。

  他见思予到了,再度求救:

  “感冒是不是尝不出味道,我要做点小菜吗?”

  厨房被思予接手。

  她取了西红柿,划十字刀,热水去皮。

  放在锅里炒出汁,然后加在小米粥里一起煲。

  西红柿的味道,恰似她此时的心情。

  “我也要吃。”

  乔乔探头,向思予求食。

  思予盛了三碗,递给乔乔和乌云,然后端着另外一碗上楼。

  陈空睡醒了,在床上坐着。

  手机在左边,画册在右边。

  他确认了通话记录,确认了纸张上的笔迹。

  看到思予出现,也确认了,一切都不是重感冒下的幻觉。

  于是,他抬起头,看向思予:

  “我是仗病威胁,但你不能耍赖。”

  /

  “你好可爱。”思予小声说了一句。

  陈空似乎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僵硬地和思予对视,一言不发。

  他平时和人交流很少。

  几乎是从没有人,对他这么说过。

  一被这么评价,完全就愣住了。

  “如果我要是耍赖,你打算怎么办呢?”

  思予把小米粥放到床头的柜子里,拉了个椅子在一旁坐下。

  陈空睡着的时候出了很多汗。

  头发湿着,低垂在额间,更显得脸色苍白。

  思予难得想说些什么逗他。

  陈空没回答,似乎在想事情,但他的目光又一直盯着思予。

  她又想起,那天在乔乔生日会上,和陈空相遇的样子。

  他看上去有点冷淡,不好接近。

  虽然多数时候不说话,但眼睛看着你,你的心跳声就会开始放大。

  我认输了。

  被这样盯着,思予正想将坦然承认自己绝对不会耍赖,就听见陈空开口:

  “那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他的声音被压得很低,听上去还是沙哑。

  思予拉住他的手:“我不会耍赖。”

  “真的?”

  这句话倒是问得很快。

  她看了陈空两眼,发现他是在特别认真地询问。

  于是,一字一顿的回答:

  “真的。”

  后来,思予端着空碗下楼。

  乌云顺便问了一句:“陈空喝完粥怎么这么久?”

  思予顿了一下,没回他,径直到厨房去洗碗。

  水凉凉的,从指间流过。

  心脏扑通扑通,混在连续不断的流水声里,尤为突兀。

  刚刚,陈空一直拉着她的手。

  她想提醒,这样就喝不了粥呀,又不想开口。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乔乔走到乌云面前,轻轻踢了他一下。

  然后,跑进卫生间拽着思予说:

  “留给乌云老师收拾,我们回家。”

  每次思予来住,乔乔都喜欢先钻到思予的床上和她说话,再回另外一个房间入睡。

  今天她急急忙忙地等到思予一洗好澡,就拉着她问:

  “思予,那天还没说完……

  你和陈空初中明明是同学,可后来是怎么断了联系的啊?”

  思予把系着的头发散下来,坐在床边。

  她不知道怎么说,犹豫了几秒,开口:

  “中考结束那天,最后一场考试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他。

  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那你问过他这件事吗?”

  思予摇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提起才好。

  她担心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再提起,会让陈空不开心。

  况且,他现在还改了名字……

  “我不想问他。”

  太喜欢陈空了,希望他永远开开心心。

  一听到他沙哑难受的语气就会立马投降。

  “你怎么这么好呀?”

  乔乔叹了口气,抱住思予的胳膊。

  当晚,陈空的感冒就好了。

  乌云去看他,接连感慨:

  “到底是年轻,恢复力强。”

  然后,又试图八卦。

  “这么些年,和你表白的女孩子也不少。

  为什么是思予?因为认识得早吗?”

  “为什么是思予?”

  陈空不明白乌云到底是想问些什么,但他还是有回答。

  “因为她是她。”

1.9我有女朋友了

  大家都特别忙。

  乌云和乔乔之前的赌局,筹码是输家要给对方当一次模特。

  今天,乔乔带着大包化妆品,早早就杀上了门。

  说是大早,其实也是将近十一点。

  乔乔和乌云他们,都是昼伏夜出的生物。

  只有思予习惯早睡早起,还去了附近的市场,买了些食材带着。

  “你洗脸了吗?”

  把所有工具都摊出来,乔乔在上手之前,十分谨慎地提问。

  “我只是宅,并不是懒。

  还没有到不洗脸的地步。”

  乌云无语又忐忑,不知道乔乔想把自己的脸折腾成什么样子。

  于是,就迁怒于陈空,质问道:

  “为什么你没有先告白!”

  思予在厨房收拾食材,打算一会儿准备午饭。

  陈空也站在厨房里,想一起做饭,却无处下手。

  只能一直盯着她看。

  思予的头发被松松地拢在一起,切配菜的时候,发圈顺着滑落下来。

  长发垂下来,挡住大半张脸。

  陈空捡起发圈,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她绑上。

  只好摊开手,递给思予。

  思予抬头,看了看陈空。

  她刚刚在切葱姜蒜,满手都是味道,无奈地拜托陈空。

  “你能帮我扎一下吗?

  把头发聚在一起,发圈套上去,然后再绑一圈就行。”

  陈空伸手,轻轻把她的头发拨到一块儿。

  他的指节,不小心碰到思予的脖颈。

  她的发丝,又纠缠在他的指尖。

  陈空突然就不想那么快帮她把头发绑上了。

  他模仿着看到过的样子,笨拙地开始编麻花辫。

  三股头发,编在一起。

  他怕思予会疼,压得松松的。

  指尖的触感和思予的配合,却把他的心缠得紧紧的。

  离得太近了,呼吸都快像手中的发丝一样,交缠到一块儿。

  “绑好了吗?”

  思予微微侧了下头,几乎碰到陈空的脸。

  他们的呼吸突然急促。

  在只有两个人的厨房里,显得毫无遮掩。

  陈空一下子就觉得,给思予绑辫子,这不是个好主意,让他难以招架。

  还好听到乌云在和他说话。

  陈空手忙脚乱地把发圈在发尾绑上,顺势出去了。

  怎么会这么害羞啊。

  思予觉得他可爱,却不浑然不觉,自己也红了脸。

  “你说什么?”

  陈空坐到沙发上,看乔乔给乌云化妆。

  乌云正在就化什么妆容的问题,和乔乔讨价还价。

  见陈空悠哉地坐着,无助间就更加生气。

  “骂你连告白都比不上人家快!”

  “抱歉,是我抢先了。”

  思予端着洗好的水果出来,白瓷碗里堆着樱桃和草莓。

  乔乔拿了一个樱桃吃,凑过去和思予讨论:

  “乌云老师这个长相,是不是化得像女孩子一些也好看呀。”

  思予看着乌云老师疯狂摆手,紧急停住了想点的头。

  不作任何评价,返回厨房,留下乔乔继续和乌云博弈。

  因为工作的关系,乌云几乎是整年都晒不到太阳。

  皮肤很白,不说话的时候,还自带几分忧郁的气质。

  可能确实,会挺好看的。

  思予认同乔乔的看法,又不可控制地想到陈空。

  他的睫毛很长,瞳色很黑。

  虽然整张脸都很好看,但最漂亮的就是眼睛。

  自己竟然会成为他眼睛里的光,现在偶尔,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

  “思予,我想一起准备午餐。”

  过了一会儿,乔乔开始录制视频,陈空又去了厨房。

  一起准备三餐,让他觉得,有浓重的幸福感。

  所以慢慢腾腾,想要学着做菜。

  乌云是顶着化好的妆吃的饭。

  刚一停下筷子,就开始催促。

  “乔乔,快给我卸了,下午我还直播呢。”

  “带妆直播不是更好。”

  “求你了。”

  一番哀求,那些化妆品终于彻底离开了乌云的脸。

  他又回到饭桌,拿起筷子,边吃边夸奖:

  “思予做菜真好吃。

  这些菜,陈空你今天都学会了吗?”

  陈空不理他,问:“你不是吃完了吗?”

  乌云叹了一口气:“刚刚嘴上有口红,怎么吃都觉得别扭。”

  下午乌云是和陈空一起直播。

  用甲方提供的绘画工具画画,且要露脸。

  陈空其实几乎不接这种项目,但这次乌云劝他:

  “我知道你不喜欢露脸,我也不喜欢。

  但这次甲方给得太多了。

  你不是说想多赚点钱嘛,这个钱多时间短。”

  直播用的是乌云的账号。

  他平时也很少直播,再加上这次是和陈空一起露脸,观众就还挺多。

  思予在楼下,自己点进去看。

  她不知道乌云是怎么设置的,画面里有两块电脑的绘画界面,他和陈空的样子出现在各自界面的右下方。

  “我萌的cp发糖了。”

  “空山云雨,天下第一!”

  “竟还能蹲到同框!”

  乔乔凑过去和思予一起看直播,这些弹幕一刻不停地刷过去。

  思予好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盛况。

  乔乔拿她打趣:“空山云雨的CP粉可不少。

  千万不要让她们知道,被你拆了CP。”

  思予点点头,正要说空山云雨这个名字很好听,就看到一直埋头画画的陈空抬起头来看了看,然后认真地说了一句:

  “我有女朋友了。”

  /

  说完,陈空就没有再看弹幕。

  他埋着头,边画画,边描述新工具的使用感受。

  一旁的乌云还是低着头,肩膀可疑地颤动。

  “我天,乌云老师是哭了嘛!”

  “空山云雨惨遭be!正主乌云泪洒当场!”

  ……

  很多人这么评价,思予看着乔乔,想问她乌云是怎么了。

  乔乔吃着草莓,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他憋着笑呢!”

  果然,在直播快结束时,乌云实在憋不下去了。

  他仰起头,笑得灿烂。

  “你说,之前咱们最开始有CP粉的时候,我问要不要解释一下,你是怎么说的?”

  他们关了直播,还没下楼,乌云就开始取笑陈空。

  “我不关心也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乌云模仿陈空的语气,复述他当时的回答。

  “我就问你,今天打脸吗?

  小陈空,你是不是怕思予看到会生气呀。

  也太好笑了。”

  “我有女朋友了。”

  陈空说这句话的时候,三分不悦,三分严肃,剩下七分全是紧张。

  乌云笑得前仰后合,见陈空无言以对,就更是觉得有趣。

  但尽管是这样,下楼见着思予,乌云还是对她解释:

  “别听那些弹幕瞎说,我和陈空绝对没什么。”

  “可是,说真的,我们之前有不少人觉得,你和陈空就是一对。

  你也太照顾他了。”

  乔乔这样说,乌云顺口回答:“我欠他的。”

  “你知道这个解释会更引人遐想吗?”

  乌云被乔乔的话哽到。

  他拉着陈空,两个人站成一旁。

  “我俩是兄弟啊,有血缘那种。”

  乔乔还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下意识看向思予,思予也摇头,表示毫不知情。

  乌云扔完炸弹,心满意足地坐到沙发上吃水果,拍拍陈空:“你解释吧。”

  “我和乌云,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

  我跟父亲姓,他跟阿姨姓。”

  陈空很轻松地说起这些,简短又坦诚。

  思予和乔乔同时点头,原来是这样。

  所以,陈空最开始应该是跟母亲姓,取名周教。

  后来回到父亲这边,才改了名字。

  可是,在思予的印象里,初中三年,好像也并没有见过陈空的母亲。

  他和外公住。

  周爷爷总是坐在门口干活,看到思予从附近走过,就会笑眯眯地问:

  “小予,来找教教玩吗?”

  听得多了,思予慢慢也像周爷爷那样,叫他教教。

  这是只属于思予和外公的叫法。

  思予愣神的时候,陈空盯着她看了看,然后默不作声地去了二楼。

  乔乔拉了拉思予的衣袖,对着她指了指陈空上楼的背影。

  陈空走路的时候,背挺得很直。

  转角的灯没有开,他一半的身体被吞进更暗一些的空间里。

  思予觉得心疼。

  很多时候,她都会觉得心疼。

  周教以前,虽然算不得外向,但至少开朗。

  而现在,陈空寡言,对多数人都很冷淡。

  她又想起,翻看陈空送她的那本画集时的感受。

  逢春的枯木经历过怎样的严冬,她不知道;

  等到生机的绝境,原本又有多么难捱,她也不知道。

  林思予总是习惯性地会幻想最坏的情况。

  她追着陈空上楼。

  要不要向她说起过去,是陈空的选择。

  但思予总觉得,她需要做些什么,让陈空知道:

  我愿意听。

  也想听。

  陈空坐在画架前,正在调色。

  思予走到旁边,俯下身子,一点一点向他靠近。

  停在离他鼻尖几厘米处,小声说了一句:

  “教教,跟我回家吧。”

1.10她的宠物店

  陈空以为,思予说要带他回家,是要回到他们一起念书的地方。

  但其实不是。

  思予毕业之后,留在了大学所在的城市。

  在回去的航班上,思予给他讲起自己的近况。

  “毕业那年,我开了一家店。

  等会儿我们去看看好吗?”

  陈空点点头。

  他一路揣测,思予会开一家什么样的店。

  但在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

  那是一家宠物店,招牌上还印着一只手绘的小狗。

  小狗的样子画得不算精细,甚至还有些笨拙。

  “是不是画得有些难看?”

  思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陈空的胳膊,这样问他。

  陈空转过身子,低下头,声音在思予耳边响起。

  或许是因为离得更近,话中的情绪清晰地涌过来,像浪花一样。

  他的语气里,有始料未及,也有动容与安定。

  “油画棒就是这个样子。”

  油画棒是陈空原本养的狗狗。

  中考结束那天,发生了两件事情。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之后,思予没有在校门口找到周教。

  另外一件,是下了一场连绵不断的暴雨。

  那场雨,好似天河倒灌下来。

  原本平静的河面,也被砸出奔涌的气势。

  思予趴在窗边看雨。

  妈妈限制她此时出门,她闷闷不乐。

  因为她好想去找教教,可这场暴雨看上去像是永不停歇。

  思予暗自许愿。

  如果暴雨在三分钟内停下,那她就要鼓起勇气,第一时间赶去周教家告白。

  后来,这个时限被延长到五分钟,又推后到十分钟。

  暴雨真正停下的时候,是在半个小时之后。

  思予穿着雨鞋,向周教家出发。

  路上有深深浅浅的积水,她走得慢吞吞的。

  可过了那么久,即使暴雨并没有如期停下,她也还是好想告白。

  “毕业那天,我去你家的时候,没有见到你和周爷爷,只瞧见油画棒在门口湿漉漉地趴着。

  所以,我把它带回了家。”

  思予向陈空讲起那天的情形,却对她的情绪和原本的打算避而不谈。

  妈妈以前对她说:

  “世界上的一切我们都不能凭空获取,只能试图交换。

  包括情绪,包括牵绊,也包括爱。”

  她现在,试图用过去交换过去。

  却不想和陈空交换她那时的悲伤和失落。

  思予不愿意任何负面情绪游向他。

  所以,她下意识,也留下了另外一半,没有再讲。

  “但交换成立是有条件的。

  即使失败,思予也不要后悔先把自己摊开给别人看。

  先伸出手,不代表我们更容易被拒绝,只是我们更勇敢。”

  妈妈的话还有后半段。

  陈空没有说话。

  他的眼睛像是寂静的夜色,过去的事情都被埋在夜的最深处。

  只有思予是例外。

  她像一颗月亮,柔柔地挂在天上。

  他时时仰望。

  但关于那些深埋在泥土里的纠纠缠缠,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月亮讲。

  所以,内心挣扎。

  他希望月亮只关心天空与云。

  不要瞧见他藏起来的石子与沙砾。

  它们扭曲、尖锐,又奇形怪状。

  就像是思予小心翼翼,未说完故事的后半段。

  他们难以完成全部的交换。

  但这并不是因为有谁失败。

  而是因为,他们都泅渡在爱里,还担心对方缺氧。

  /

  “我们进去吧。”

  思予并不强求,她看陈空唇色泛白,拉着他的手,往店里走。

  “师姐,你回来啦!”

  店员是附近大学城的学生,平时会轮番过来兼职。

  她见到思予,跑过来打招呼。

  然后,目光落在思予和陈空牵着的手上,又补充了一句“师兄好”。

  还低轻声音,小声冲思予说:

  “师兄好帅。”

  “你要去忙吗?”

  陈空想起之前他生病,思予马上就赶了过去。

  应该也是积攒了很多事情要做。

  “那我一会儿就来。

  左边是猫猫,右边是狗狗。

  你可以到处看看。”

  思予这么说,陈空点点头。

  他往右边走,想看有没有哪一只狗狗,长得和油画棒特别像。

  油画棒其实是外公养的。

  他初中转学过去之后,外公把油画棒送给了他。

  一开始,是害怕他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会觉得孤单。

  后来,思予出现了,外公就开始期许:

  你们俩挺好的。

  你们一起玩吧。

  要是高中也在一起就好了。

  “这一排里,如果有喜欢的小狗,可以免费带回家。”

  一位爷爷领了几个小孩来店里,带着他们看小狗。

  “但得让你们家长一起来。

  想养宠物啊,得你们家里人都同意。”

  小孩子蹲着和小狗狗对视,讨论起来七嘴八舌。

  爷爷看到陈空没有店员领着,又来招呼他:

  “第一次来店里呀,想要点什么?”

  “王伯,他不是顾客。”思予从后面走了出来。

  王伯伯爽朗一笑:“是你朋友啊,我就想,怎么没人来招呼他呢。”

  “是男朋友。”思予给他们介绍,王伯仔细打量了一下陈空。

  然后,连说了几句,挺好的,你们挺好的。

  “这些小孩,最近总是趴在外面窗户上看店里这些崽崽,说是担心钱不够买。

  我说有些崽崽不用花钱买,他们还不信,今天我让他们进来看看。”

  王伯伯说完,又扎进小孩堆里,很神气地问他们:

  “现在信了吗?

  不信的话,还可以去问那位店主姐姐。”

  “为什么有些不用花钱买?”

  小朋友们没有过来,但陈空开口问她。

  “因为有一部分,是大家送过来的流浪猫和流浪狗。

  我只是照顾它们一阵子,等有人把愿意把它们带回家。”

  被送过来的流浪猫和流浪狗,最开始都脏兮兮的。

  有些生着病,有些受着伤。

  思予会带医院,治疗好。

  去得多了,后来医生还会顺手给它们做个绝育,收的钱也很少。

  那些原本流浪的小崽崽们,只要被好好照顾一阵子,身上就会有不一样的光。

  它们被不同的人带回家。

  思予坚持不收钱,只说领养。

  那些领养人顾念着这件事情,后来都会回到这儿,买各种需要的东西。

  一来一去,曾经被断言一定开不下去的店,就这么活了下来。

  “姐姐,我喜欢这只狗狗。

  真的能让妈妈和我一起来,不花钱就把它带走吗?”

  有个小男孩怯生生地站在几步之外,他把手背在身后,边问边不安地捏着手指。

  “可以呀。”

  思予上前,蹲下身子:“我们可以一起,先在它那儿挂个小木牌。

  等你和妈妈来的时候,再在木牌上写上你给它取的名字。”

  她摊开手,小男孩慢吞吞地抓住,跟着她去取小木牌。

  陈空站在原地看着思予,觉得所有人都会喜欢他的月亮。

  但多数时候,月亮会把光拢着。

  只照在他一个人身上。

  “思予脾气好,对所有人都温柔。

  街坊这么久,我都没有见过她和谁发过脾气。

  要和她好好相处啊。”

  小孩子们都围到了思予身边,挨着她说话。

  王伯走过来,这样叮嘱陈空。

  陈空认真地点点头。

  以前,外公也常和他说这样的话。

  外公说:小思予虽然有时候大大咧咧,但真的很好,你不要因为一些小事和她生气;

  外公说:骑车载思予的时候,要骑慢一点;

  外公说:虽然思予比你大一点,但你不能总是让她保护,也要勇敢一点。

  “王伯刚刚和你说什么?”

  他又带着小孩子们走了,出门前冲着思予指了指陈空,又竖了个大拇指。

  陈空没有回答,他定定看了思予好一会儿。

  然后说了一句:

  “思予,你可以对我发脾气。”

  思予看着陈空。

  这一句话,就像是把溺水的人拉出了湖面。

  她的鼻子还在发酸,但氧气灌过来。

  明明没有味道,却好像是让她嗅到了光。

  思予踮起脚抱住陈空的腰,埋着头藏起红红的眼圈。

  关于过去,她没有说出的后半段是:

  把油画棒带回家后,在一周里,狗狗跑了三次。

  最后一次,她追出去找它,从白天一直找到晚上。

  有人不经意说了一句,宠物跑掉可能是觉得你对它不好。

  她停下来嚎啕大哭,决定从那刻起要变得温柔。

  不再让任何人事物从她身边跑掉。

  后来,妈妈找到思予的时候,她正抱着狗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即使油画棒已经跑到她身边,安慰似地蹭着她的胳膊。

  但她还是哽咽着重复:

  拜托回到我身边。

1.11靠岸

  陈空从浴室出来。

  刚洗完澡,头发都软趴趴地耷下来。

  他用的是思予的洗发露和沐浴露,桃子味。

  思予原本觉得,它们并没有什么味道,水一冲就会完全消失。

  但现在,只是看着陈空走出来,却像是闻到了一股悠悠的甜。

  “擦擦头发。”

  思予又拿来一条毛巾。

  她抬起手,自然地帮陈空擦着头发。

  陈空下意识压低身子,伸手去碰毛巾,却盖住思予的手指。

  两个人同时抬头。

  离得好近,他们身上有同样的气息。

  桃子味好像变得甜腻,呼吸间让人的思绪渐渐暂停。

  “我想……”陈空的声音慢腾腾的。

  还未说完,思予踮起脚,凑过去,一个凉凉的吻落在他的嘴角。

  一触即止。

  却像是点燃了一根引线。

  陈空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呼吸滚烫,大脑缺氧。

  思予搂住他的腰。

  艰难地捕捉到,咕噜咕噜的声响。

  “陈空。”

  她仰头,分开一点,小声叫他的名字。

  陈空盯着她看,轻轻地喘息。

  思予什么都顾不上了。

  鱼汤在锅中沸腾,感觉快被烧干。

  但此刻她的心一下又一下地跳动,鼓噪不安。

  只想亲吻。

  回来之前,他们去逛了菜市场。

  陈空对这些食材该怎么搭配完全没有概念。

  只能拎着袋子,听思予说,他们需要买些什么。

  菜市场里人来人往。

  大家吵闹又鲜活,带着柴米油盐的生活气。

  在这样的氛围里,陈空有一种缺失感。

  却又不断,被思予小声询问的声音填充成幸福感。

  滤昼从菜市场出来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

  思予随身会带着一把伞。

  自己用的时候刚好,两个人一起撑,各自都湿了半边。

  到家之后,思予担心陈空又会感冒,找了毛巾催他快去洗澡。

  他摇摇头,让思予先去。

  思予洗完出来的时候,陈空正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处理着食材。

  他洗了菜,摊在案板上,却不知道大概是切成什么样的长度才最合适。

  思予站在门口,也不出声。

  就这样看着,便觉得他可爱。

  “好喝吗?”

  最后,鱼汤炖得快干,只剩下两小碗。

  思予问陈空味道如何,耳朵却升腾起薄薄的红。

  她原本想,陈空太瘦了,要做很多菜,让他多吃点。

  结果,一个吻,就让她想荒废一切。

  “好喝。”

  陈空喝完,去厨房添饭。

  电饭煲打开,热气一瞬间蒸腾出来。

  白茫茫的,又慢慢消失。

  却让他长久地有一种抓住生活的实感。

  很多人都曾经评价他。

  说陈空好像不食人间烟火,飘在半空。

  不知道什么才能留住他,伸手也抓不住他。

  但陈空自己明白,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和周围的人建构起联系。

  于是,就参与不进大家的生活。

  与其说是飘在半空,倒不如,说是徘徊在在所有人的生活之外。

  原本,他也并不在乎。

  可是此刻,看着思予带着笑意的眼睛,他突然感觉:

  生活好似茫茫大海,他终于带着月亮靠岸。

  /

  “空神又回去了?”

  乔乔从乌云那儿听到了消息,给思予打电话。

  “你不是刚带他回家嘛,怎么才呆了两天又走了?”

  “之前接的游戏项目,甲方希望他的原画再做些调整。”

  思予无奈地回答,她也觉得陈空走得太早。

  虽然总是黏在一起,却怀疑有人偷走了时间。

  可是思予也没有办法。

  乌云担心陈空不想回去,还偷偷发了消息给她。

  “啊,万恶的甲方。”

  乔乔抱怨了几声甲方打断情侣相处不人道,又开始和思予闲聊。

  说今天的外卖难吃,想念思予做的美食。

  说昨天给她买了裙子,一看到就想象出思予穿上的样子。

  挂了电话,思予去厨房洗碗。

  乔乔带来的开心,慢慢又有些输给失落。

  这几天,他们总是一起收拾厨房。

  陈空洗碗,思予负责擦干。

  她一个一个拿起碗,总是走神去看他的侧脸。

  陈空总是没什么表情。

  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干这些家务的时候,会比平常严肃。

  就像是在干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洗碗的时候是这样,做早餐的时候也是这样。

  他们生物钟不同。

  于是,思予早上便不去叫他起床。

  可洗漱好之后,总会看到对方的房门也打开。

  陈空从里面走出来。

  他不习惯,睡眠不足。

  眼下会有淡淡的阴影,看上去还是困。

  却要起床为思予准备早餐。

  陈空不会做饭,蒸米饭不知道该添多少水,做菜不知道该加什么佐料。

  只会煎鸡蛋、热牛奶,烤切片面包。

  在生活这件事情上,他完全没有习得什么技能。

  但以前想不起这些。

  和思予呆在一起,就会觉得自己笨拙。

  以前和乌云刚搬出去住,两个生活废里,乌云先站了出来。

  虽然他承担起了做饭的责任,但还是教育陈空:

  “除了我,再没有人会和你一起生活了。

  谁都不想给你当保姆。”

  那个时候,陈空并不在意。

  一天二十四小时,他多数时间都是在画画。

  相较起来,生活就像是凑合。

  可昨天,在饭桌上,对着蒸腾的热气和香味,陈空还是忍不住询问:

  “和我一起生活,是不是会很累?”

  他的面部紧绷,像是鼓起勇气探出脚的小兽。

  “为什么这么问?”

  “我什么都不会。”

  思予问了一句,他再开口问答的时候,声音竟然有些沙哑。

  好似在他心里,因为这件事情,已经刮过无数阵大风。

  他被吹得措手不及,又不想要逃。

  风也刮进了思予心里。

  吹得她痒痒,又酸酸的。

  明明已经在学着做菜,偷偷记笔记。

  还挨个看调料盒里,各是多大的勺子。

  这么可爱,却还在担心会被嫌弃。

  思予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她俯下身子,凑近陈空的脸,小声问:

  “那你会不会喜欢我?”

  “会。”

  陈空点点头,然后就看到思予张开手,搂住他的脖子。

  有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紧接着,她的嘴唇蹭过他的脸庞,停在耳边。

  思予在他耳边说话,凌冽的风停了,变成春天的气流。

  “你喜欢我。

  那以后,一切都会学会的。”

1.12是你在欺负我

  乌云一觉睡醒,游荡到厨房,发现陈空在准备早餐。

  “我是不是没有睡醒。”

  他走过去,戳了陈空一下。

  陈空不理他,乌云又戳了一下。

  “吃饭。”

  陈空转过身子,把乌云吓了一跳。

  但他只是叫乌云吃饭。

  “呜呜呜我的傻儿子长大了。”

  乌云咬着鸡蛋,切着培根,含糊不清地嘟囔。

  陈空递上热好的牛奶,坐在餐桌另外一边,盯着他看了一眼。

  “好吧,傻弟弟。”

  乌云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又自己默默更正。

  “吃完你洗碗。”

  陈空这么说,乌云点点头,问他:

  “所以这次思予带你回家,见家长了吗?”

  “没有,思予自己住。”

  “那她爸妈在哪儿?”

  “没说。”

  “没跟你说?”

  “我也没有告诉思予,父亲和母亲的事情。”

  “也是。”

  乌云完全被陈空说服,埋头吃饭。

  过了一会儿,又试探性地问:

  “陈空,咱们搬家好吗?”

  陈空其实不明白,乌云为什么想搬家。

  他们的东西很多,收拾起来会很麻烦。

  但还是回答说都行。

  他对住哪儿这件事情,没有什么看法。

  乌云想搬,那就搬家。

  “我是说,咱们换个城市住。

  去思予那儿好不好?

  或许在她住的小区找一个空房,以后你想她的时候,就去见她。”

  乌云补充完,急急喝了一口牛奶。

  “好。”

  陈空当然答应,但他总觉得,乌云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乌云这个人,骗人的时候总会先编一套精妙的说辞。

  然后,不管编排得多好,真正讲出口的时候,总会急冲冲的。

  像是这些话烫嘴,太好分辨。

  可陈空没有拆穿,也没有问为什么。

  对他来说,乌云是很重要的人。

  所以,他做的一切事情,都不需要打破砂锅去问。

  陈空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相处,更没有什么朋友。

  从大学时期开始,乌云总是会和大家都建立起关系。

  然后,让别人爱屋及乌。

  明明可以讨厌自己这个私生子。

  但却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成了有点保护过度的哥哥。

  就像是一张完整的蛛线,挂着清晨的露珠。

  陈空能看到它,规整又细密。

  又不至于,让他觉得紧迫。

  “对了,等下乔乔要来。”

  乌云去厨房洗碗,交代陈空接待一下乔乔。

  陈空兴致缺缺,应了一声。

  “她想化一个骊君仿妆。

  但脸上的图腾不太会画,你教她一下呗。”

  骊君是他们大学时期画的漫画里的人物。

  先天不足的小凤凰,脸上有一只黄色的凤凰图腾。

  从左边眼角,横跨到右颊。

  “好,我会教她。”

  乔乔带了很多工具。

  试了眼影、液体腮红,最后发现还是直接上颜料最好。

  但凤凰真的很难画。

  她挫败地趴在桌上,看了看画什么都很轻松的陈空,叹了口气:

  “啊,学不会了。

  空神,不然我来你们这儿录视频。

  最后这一块你帮我画一下好不好?”

  陈空不说话,乔乔连声哀求:

  “空神,你先别拒绝!”

  然后,反手给思予拨了视频,接通的第一秒就开始告状。

  “思予,你男朋友连我的忙都不肯帮。”

  “我没有不肯。”

  陈空的声音从画外传过来,冷静地为自己申辩。

  “好了,不要再欺负我男朋友了。”思予这么说。

  乔乔计划达成,乐呵呵地把手机塞给陈空:

  “谢谢空神,你们聊,你们聊。”

  手机里,思予坐在窗前。

  两个人对视着,也不说话。

  但思予忍不住,隔着手机,光是看着,也还是甜蜜到想笑出声。

  陈空看着她笑,心里好像生出了一只鼓。

  敲个不停。

  吵得他不得安宁,却又让他沉溺。

  他慢吞吞地开口:“是你在欺负我。”

  “我怎么了?”

  “我好想你。”

  /

  “我天,我竟然会见到空神撒娇。”

  乔乔坐在一旁,虽然无意听他们的对话。

  但还是有被这样的陈空惊到。

  “这算什么?”

  乌云画得太累,下楼活动,和乔乔凑在一起吐槽。

  “你知道吗?

  昨天我们去超市,看到人家夫妻一起下班。

  你空神下意识就羡慕地说:想结婚。

  从恋爱的第一秒开始,你空神就不是你空神了。

  他现在,只是凡人。”

  乔乔被乌云逗笑,和他一起拿陈空打趣。

  “空神,你才二十岁,还不能结婚。”

  “对。”

  乌云紧接着补充:“而且醒醒,就算结婚了,你个无业游民,也不能像人家那样,一起上下班。”

  陈空不理他们。

  他又走远了些,有些紧张地看着思予。

  他想结婚,想到了好久好久的未来。

  但是还没有和思予说过。

  他总是担心,他的愿望,会变成思予肩头的小小压力。

  陈空希望,思予永远是轻盈的云。

  不承载任何负担,也不必变成雨。

  可是现在,手机那头。

  思予伸出手,做了个拉勾的手势:

  “再过两年,就结婚吧。”

  云变成了雨。

  直浇得他心里有一块轰然塌陷。

  它变成废墟,又飞快重建。

  思予的话,摧毁了所有小心翼翼。

  横冲直撞正中靶心。

  后来,乔乔还是自己完成了整个妆面。

  虽然图腾没有陈空画得好看,但仍然颇有成就感。

  为了感谢陈空的细心教导,乔乔说这几天会来帮他们收拾东西。

  乌云和陈空决定好要搬家。

  打算先打包东西,寄一部分到思予家。

  “我还给带来一个惊喜。”

  几天后,乔乔来帮忙,站在门口冲乌云眨眼。

  乌云心领神会,伸手蒙住陈空的眼睛。

  “怎么了?”

  陈空正想抬手,拽开眼前的遮挡。

  就发现有光从眼前的指缝间透了进来。

  只是那么一点光和模糊的身影,他便发现,是思予正站在他的面前。

  “我也很想你。”

  所以才过了几天,就奔赴来见你。

  思予走近,压低声音,像是在和陈空说悄悄话。

  陈空牵起思予的手。

  不需要他说些什么,大家都知道,他正开心到爆炸。

  “空神,不用谢。

  顺带一提,买一赠一,稍后我男朋友也来帮忙。”

  乔乔不想打扰才分开几天就相思成疾的笨蛋情侣,交代了一句,就跟着乌云干活去了。

  “你说今天要忙。”

  “嗯,所以是惊喜。”

  他们总是向彼此交代一天要干的事情。

  虽然单调又重复,但和对方讲起来,却变得有趣。

  他们要收拾的东西,基本都在工作室里。

  思予走进去,桌上有一张纸。

  上面凌乱地画着鼓、指南针、打字机……

  很多看上去毫无联系的东西。

  思予并不知道这些到底是在画什么。

  于是,目光从上面略过。

  却没发现,陈空悄悄红了耳朵。

  这几天,他一直画画。

  又一直想她。

  想到她的时候,心脏就好像不再只是心脏。

  它是万物。

  是一只鼓,吵闹不停;

  是失灵的指南针,想带领他往思予的方向逃跑;

  是陈旧的留声机,不知疲倦地播放着思予的声音。

  她说:结婚吧。

  陈空被鼓噪的心脏折磨得快发疯。

  它揣着万物,万物失控。

1.13小师弟

  “这是我男朋友……”

  门铃声响,乔乔跑过去开门。

  还没来得及给大家介绍,就见陶野突然站直,叫了一声“师兄”。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乔乔面前,陶野、乌云和陈空站在一块儿。

  她疑惑地念叨了一句:“兄弟、师兄弟,怎么会这样?”

  无人应答,气氛尴尬。

  思予拽了一下陈空的衣角,他终于出声,招呼陶野坐下。

  “我只知道,今天是来给乔乔的朋友们帮忙。

  预先并不知道,会见到师兄。”

  陶野看上去乖巧且拘谨,他这么解释,又接着补充:

  “我保证,这件事情不会告诉师父。”

  “他竟然还没被气死吗?”

  乌云给陶野递水喝,调侃道:

  “我以为他发现自己有两个儿子,却没有一个愿意子承父业,当场就会被气死呢。”

  “所以,你师父是他爸?

  还有,你师兄平时提起他爸的时候,也都这样吗?”

  乔乔和陶野坐在一块,压低了声音,悄悄问他。

  陶野看了乌云一眼,默默点头。

  “好了,不提他了。

  还是我来给你们介绍吧。”

  乌云喝了几口水,终于恢复正常。

  “陶野,我父亲的关门弟子。”

  “嗯,我是师父在街上捡回去的。”

  陶野这样说了一句,乌云终于拿出了师兄的样子,教育他:

  “陶野,虽然他把你带了回去。

  但是这些年,你也有帮他打理画廊和美术馆。

  别总感觉是欠他的,他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所以,到底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明白的?”

  乔乔无语地看着眼前的师兄弟。

  陈空一如既往,几乎不说话。

  而陶野和乌云,话虽多,却像是在打哑谜。

  “我高中的时候,因为家里太穷,辍学在外面摆摊画画。

  后来,机缘巧合遇到师父,他把我带回了家。”

  “抱歉……”

  乔乔没有想到,陶野还有这样的经历。

  他阳光开朗,又坦诚。

  完全看不出,曾经那么辛苦。

  陶野安慰似地环住乔乔的手腕,拍了拍她的手背:

  “师父出资,让我得以重返校园,顺利升学。

  因为两位师兄都不愿意接手画廊和美术馆,所以现在我偶尔会去帮忙。

  就是这样。”

  “不说这些了。”

  乌云见乔乔的神色有些悲伤,于是赶紧打岔:

  “乔乔,我还想说你呢。

  陶野还是大学生,你下手也太快了。”

  “是他追得我。

  而且,空神也才二十岁,还是思予先告的白。

  你怎么不去数落她?”

  乔乔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陈空和思予,把矛头指向他们。

  “拜托,有人看上陈空。

  让我动手把他打包送上门我都愿意的。”

  乌云成功把乔乔逗笑,大家都放松下来,散开干活。

  “你不想问我,父亲的事情吗?”

  陈空拉着思予,不确定地问道。

  思予摇摇头。

  他像是平静的海面,有微风,有阳光。

  也有潜在深处的沉船。

  思予当然想知道,沉船中的秘密。

  但他们还有那么多时间,一切都不必急在一时。

  不必现在就把一切都翻腾开。

  就先看着潮涨潮落,陈空总会为她分海。

  “这不是什么难过的事情。”

  乔乔和陶野独处,她从后面抱着陶野的腰。

  蹭了蹭,像是安慰,又像是在寻求安慰。

  陶野带着笑意,把她抱到前面的桌上。

  压低身子,一字一句:

  “要做的事情很多,拥有的东西很少。

  从小就是这样。

  但乔乔,正因为经历过这些,我才会更加努力。

  如果真的想要,水中月也去捞。

  你看,现在,我不就抓住了你?”

  /

  “怎么了?”

  乔乔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完全裹住。

  思予轻轻拍了拍被子,询问她在逃避什么。

  乔乔动了一下,还是埋在被子里。

  “我觉得自己没有好好审视过和陶野的关系。

  以后,我们总会分开。

  我曾经甚至这样想过,好几次。

  但现在我觉得自己是个坏人。”

  “想好好聊聊这件事吗?”

  思予坐在窗边,等到乔乔说想,又开口:

  “那你先出来好吗?”

  乔乔慢吞吞钻出来,抱着被子坐下。

  她看着思予问道:“你觉得我很可恶吗?”

  思予伸手,揽着乔乔的肩膀。

  “你知道的,我永远都不会这么认为。”

  “你是不是觉得,在这段关系里,陶野比你更加深情?”

  思予这么问,乔乔点点头:

  “我有随时可以抽身的清醒。

  但他不是这样。”

  乔乔叹了口气,细致地向思予讲述他们的相遇。

  她遇到陶野,准确来说是因为一场意外。

  那天她出门办完事,在路口随手拦了一辆出租。

  车开出去十几米,等红绿灯的时候,司机突然指着手机里的订单问:

  “这是你吗?”

  尴尬,真的非常尴尬。

  乔乔手足无措,连忙解释:

  “我招手,你停了下来。

  然后我问你走吗,你说走。

  抱歉抱歉,我以为这是空车。”

  司机也有些无措,过了红绿灯,他把车停在路边。

  然后,边按手机边说:

  “我先给这个人打电话。”

  乔乔坐在后座,走也不是,只能再看看情况。

  对方似乎就在附近,很快就走了过来。

  “那你下去?不用付钱。”

  司机这么说,乔乔赶紧下车。

  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

  她赶在那位正确的乘客上车前,说了一声抱歉。

  那个人就是陶野。

  “后来,他坐上车,我继续走。

  原本这只会是一场尴尬的乌龙。

  但那辆车发动不久,就又停了下来。

  他跑向了我。”

  再回忆那天的心情,乔乔还是带着笑意。

  因为陶野的勇敢,一个照面,也像红线。

  “他像太阳一样。”

  在乔乔的形容里,喜欢上陶野就像是理所当然。

  思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就像是走进迷宫。

  一边前行,一边自我怀疑。

  “你现在觉得,对他的喜欢不够多。

  可是今天,只是把他的曾经听了个大概,你就那么难过。”

  思予轻声细语,尝试带着乔乔退出那截死胡同。

  “一切都不是一时冲动。”

  乔乔点点头,她红着眼睛,抱住思予。

  “他说我是水中月。

  我好庆幸,他伸手抓住了我。

  其实,我现在都不敢想象,如果分开会怎么样。”

  乔乔既是心疼,又有害怕。

  她第一次得以认真审视,爱的重量。

  喜欢的程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了偏差。

  又或许,她一开始就没有察觉,心动的初始时速。

  “我以后会加油。

  把陶野的所有辛苦,都置换成爱和未来。”

  乔乔离开死胡同,走到了迷宫尽头。

  思予看着她又恢复元气,动容又开心。

  乔乔总是说,陶野像是太阳。

  高悬着,暖洋洋。

  可太阳也会因爱陷入白日梦。

  乔乔会让梦境成真。

  思予知道,她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乔乔拉着思予的手,两个人放松躺下来。

  她又说一些其他事情。

  说看不懂艺术展时的沮丧,说得知他们是师兄弟时的诧异。

  最后,她又对着思予,进行了一番总结发言,郑重又调皮:

  “我以前觉得,搞艺术的男孩子,都很怪异。

  现在我要修正这句话。

  搞艺术的男生,怪异又迷人。”

如侵立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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