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遇阻

山路上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车队向海沧市缓缓地行驶，如同一条破冰的小溪，流淌在深冬的冷风中。

新兵的热闹劲过去了，车内逐渐安静下来。驾驶室里不时传来刘部长的声音，“保持距离，注意落石”“前方拐弯，小心行驶”，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忽然，车队停了下来，但对讲机里没有传来刘部长的声音，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过了半个小时，新兵都坐不住了，又不让下车，一个个脑袋只能扎堆探出窗外，惊奇地向前张望。这时，刘部长走过来，挨着车问：“有没有到山上扛过石头的？推过独轮车的？干过体力活的？”从前面的第一辆车问到后面，没有一个人回话的。刘部长有些感慨，现在的家庭太惯孩子了，不让干这，不让干那，连锄头都扛不动，没有个爷们样。

“部长，有啥事？我有可劲了。”一个大脑袋，圆脸蛋探出窗外，向刘部长招手。

“有多大劲？干过啥？”

“嘿嘿！送过水泥，跟着我爹。”大脑袋非常憨厚，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扛，爹记帐。”

此刻，刘部长想起来了：这个小伙子叫牛大壮，天生力气大，刘部长对此深信不疑。上个月家访时，大壮正扛着三袋水泥，还没来得及卸下来，他爹便催他迎上前和刘部长握手，松开后，给部长右手留下了几道露白的指印，隐隐作痛。不过，刘部长很喜欢，心里直念叨“好苗子，好苗子啊”。他爹在镇上开个水泥代销店，大壮从小就跟着他爹跑买卖，到了十七八岁，浑身都是腱子肉，又长了不少力气。可是耽误了学业，读了一年高中，学习有些吃力，他便专心跟着他爹做买卖了。他爹希望大壮将来有出息，不能光跟他干苦活，于是给他报名参军。大壮也想走出去，见见世面，锻炼一下自己，凭着一身力气，或许能够闯出一片天地来。刘部长也看上大壮憨厚老实，有力气，能吃苦，不怕累，这些都军人的特质，再放到大熔炉里炼一下，绝对是一块好钢，只是文凭低一点。最终政审、体检都过关了。牛大壮穿上军装，甭提多高兴了。

扑通一声，牛大壮从车上跳下来，像一块二百斤的石块砸在地上。刘部长感到大地颤动了一下，笑眯眯地说：“好小子，整这么大的动静，吓我一跳！”想抓大壮的手，迟疑了一下，便握住手腕，拉着他向前走去。前面已经围了一圈人，挡住了路。“谁让你们下车的？让一下。”刘部长一嗓子就劈开了人群。一块巨石突然出现在牛大壮眼前，“哟呵！还挺大的，也得四百多斤吧”他心盘算着。这块巨石静卧在山路中央，挡住了车队，挡住了大壮通往梦想的大道上。“大壮，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了。”刘部长底气有些不足，但命令坚决果断。

其实，刘部长第一方案计划从县里协调一辆铲车，但这条唯一的山路，比较狭窄，大型车辆无法劈开车队，从后方开过来难度大；又想过让市武装部协助，由于距离远，即使市武装部能派遣车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过来，怕误了火车，必须尽快解决。对于风险大又没有把握的事，刘部长敢做敢为，这种顽强作风是在部队历练出来的。

牛大壮围着大石块转了两圈，大致掌握了石块的形状、重量，以及从哪个角度容易翻转大石块。大壮从小跟着爹参加劳动，在生活实践中学会了不少解决问题的技能和技巧。他暗暗下定决心，只准成功不能失败，露一手就要露得漂亮。此时，他又想起爹的教导：做事要动脑，不能蛮干；胆大，更要心细。大壮心里一盘算着哪一点没想到。他再次上下左右研究一番，确定了翻转的方向，便告诉刘部长自己可以试试，不用其他人帮手，没有工具，人多也使不上劲，又不安全。刘部长同意了，嘱咐他安全第一，量力而行。

牛大壮先扭扭腰，撸了撸袖子，紧紧腰带，叉开腿，弓下腰，双手抱住大石头，闭紧嘴唇，使劲向上用力，脖子上青筋暴起，大家都替他捏了一把汗，但这块熟睡的石头好像不情愿醒来，只是稍稍地动了一下，再试一次，没能成功，大壮有点尴尬，脸涨得通红，但一时也没有办法。

这时，大学生新兵杨得胜跑过来，围着大石块转了一圈，趴在地上仔细观察一会儿，告诉大壮向右前方用劲。大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信任杨得胜，因为他在出征仪式上的精彩发言打动了大壮。大壮做好预备动作，向右前方使劲，只用了七分力，扑通一声，这块大石头打了个滚。周围掌声雷动。杨得胜说这次往左前方，大壮就按他说的做，这块大石头又打了个滚。最后，只差一步了，大壮有些气喘吁吁了，但还没等杨得胜说话，大喊一声：“狗日的，走！”这块大石头带着风向山谷呼啸而下。

刘部长走到大壮跟前，庄重地向他敬个军礼。这军礼是肯定，是赞赏，是士兵的荣誉。大壮把杨得胜的手高高举起，大声地说：“还有杨得胜的一份功劳！”周围再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刘部长心疼地抚摸着大壮被石头硌出血的双手，赶紧叫卫生员给他包扎好。

车队继续前行。刘部长久久不能平静，今年这批兵个个都出类拔萃，必然大有作为，要让他们安心服役，优抚政策和后勤保障也要跟得上。他刚闭上眼睛，思考着对策，想眯一会儿，突然，勇士来个急刹。“部长，前面有拦路收费的。”张科长报告道。“近段时间，听说有几个不三不四的人拦路收费，想不到我们给碰上了，咱这么多人，怕啥！下车看看。”刘部长边说边下了车。

一条尼龙绳横穿山路，系在路两旁的树干上，绳子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此路由我管，要想此路过，扫码付款来。刘部长看了哈哈大笑，心想，有人恶作剧，拍段子吧？还是真有“绿林大侠”？于是，让几个动作利落的新兵，把绳子解开，连同牌子一起扔到山谷下。

突然，从山坡树林里窜出来一撮人，蒙着脸，手持钢管、木棍，领头的是胖子，大口大口喘着气，骂骂咧咧一左一右地颠过来。刘部长很镇定地对张科长说：“应该教训一下这些不务正业的小混混，不用讲大道理，让拳头告诉他们本分做人，把我的‘格斗标兵’叫过来，也正好在实战中锻炼本领。”张科长迟疑了一下，不情愿地说：“没有别的办法？他们有棍棒呀，咱们可是赤手空拳。”刘部长白了他一眼，“军人就要有血性，上战场，拼刺刀”，这是刘部长的口头禅，也是他坚定不移的意志和力量。张科长立刻跑过去，嘱咐李铁树、侯明亮等三四个“格斗标兵”保护好自己，一边报了警。胖子看到几个娃娃来了，狂妄地说：“狗子，你先上，下手狠一点，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一个叫狗子的，持着木棍向李铁树扑了过来，李铁树一个快速左闪，紧接一个扫堂腿，狗子扑了空，嗷的一声来个嘴啃泥；一个瘦子，趁机从后面偷袭而来，李铁树拧腰后转一个旋踢，正中瘦子胸口，像一个大气球弹了回去，把胖子砸倒在地，胖子又压倒一个人，十分狼狈。侯明亮、牛大壮也加入了战斗，眨眼的功夫，七个小混混都痛苦地躺在地上，有几个不停地发出呻吟声，像是骨折了。李铁树左手划破，侯明亮额头有一处红肿，其他几个新兵，只是受一些皮外伤。围观的新兵时而心惊胆战，时而热血沸腾。张科长的心一直悬着，拳头握得紧紧的。刘部长显得异常平静，李铁树几个新兵缺点血性、狼性，但对他们的表现基本上满意，毕竟都是刚穿上军装的新兵，能有这股勇气，实属难得。

这时，两辆警车拉着警笛，快速开来。李铁树敏锐地发现左前方的古树后面闪出一个身影，右手比划出一个手枪的形状，向自己点射一下，便收了回去，一转身消失在丛林中。在他收手的一瞬间，李铁树看到他右手小拇指残缺。

这七个人，简单包扎后，便押回老虎口派出所。刘部长指挥车队继续前行。

刘部长所说的“格斗标兵”是在役前适应性训练时，从新兵中通过格斗选拔出来的，在张科长看来，那是用“王八拳”打出来的；刘部长不同意他的观点，那是力量和智慧的碰撞，更是血性和胆量的交手，可不是简单地你一拳我一掌。张科长心想，不管怎么说，明年这个课目，不能再搞了，这次惹出了多大的麻烦事啊！有几个鼻青脸肿的新兵回到家，他们的父母三天两头地找上门来，非得给个说法。刘科长大道理小道理讲了一筐，又带他们到光荣榜前，照片上孩子们英俊潇洒，戴着绶带，上面写着金光闪闪的大字：格斗标兵。然后，声情并茂地表扬了他们的儿子，总之一句话：你们的孩子将来会有出息的。孩子的父母满面笑容，有说有笑地走开了。张科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长吁一口气。

在勇士车内，刘部长依然很兴奋，像从战场上凯旋而归。张科长说，这次送兵有点累啊！便闭上了眼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没有这几个“格斗标兵”，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刘部长说个不停，全然不知张科长已进入梦乡。看来明年这个格斗项目继续保留，刘部长自言自语地说。张科长听到这句话，身体抖动了一下，打个冷颤。

车队慢慢进入市里向高铁站开进。进入一个路口时，突然有一个女孩从路两边的人群冲出来，勇士一个急刹，把张科长吓醒了，“什么情况？又遇到坏人了？”

刘部长放下车窗玻璃，问道：“这么莽撞，小姑娘找谁啊？”

“不告诉你，我就想看他一眼。最好能停下车，让他下来，我跟他说几句话，就说一句话。”小姑娘满脸涨得通红，手里拿一束鲜花，贴着一个纸条，写着：花开不易，相逢不难。她犹豫了一会儿，便把那束鲜花交给了张科长，也没说出交给谁，一转身钻进了人群。人群中，有很多女孩举着鲜花，向车上心爱的人呼喊着；车上的新兵，也不管是否属于自己的爱情之花，只是使劲地挥着手。

刘部长沉醉在欢呼声中，感慨地说：“别离相思人，年年都有，今年特别多，这批兵不孬，人人都喜爱啊！”张科长差一点笑出声来，调侃地说：“部长好雅兴啊！赶紧叫嫂子过来陪陪你吧，要不得就相思病啦！”刘部长点了点头说：“想当年，我当兵时，你嫂子追车送我好几里路哩！接兵的干部让车停下，让我给她再说几句话，她就是愣愣地看我，一句话也不说；我看着她，满脸是汗水、泪水，也没说一句话。接兵干部就催着我上车，我一转身，她就说一句话：‘我等你’，虽然没有送鲜花，不过那个时候也买不到，但她的那句话给我了无穷的力量啊！”刘部长眼角闪出一丝泪光。

片片的花瓣跟随车队翩翩起舞，偶尔有一两片飘入车内，落在新兵的肩上，军帽上。侯明亮想把李铁树身上的一片花瓣拿下来，刚伸手，就被杨得胜打了回去，惹得周围笑声一片。

（待续。。。。。。）

冰心依旧，向你致敬！